我是一只猫?(79)
他可以接受他们不对等的相处,总要有人笑脸相迎,魏天锡不在乎那个人是不是自己。
但他很难接受罗闵的不动容、不理解。
可他没想过不再见了,罗闵唯一对未来的期许,就是和他的约定。
罗闵怎么能食言?
他想威胁罗闵也好,让他因为一只狗记恨自己也好,他都想要罗闵表露一点心声。
从泄露出的丁点儿情绪中窥探他的想法。
不敢想,山崩海啸。
原来罗闵吐露心声时是不愿意看着人眼睛的,他说起自己的经历都像置身事外。
他说很痛。
头很疼,疼到起不了身,连学也上不了。
可他明明发着高烧,踩不稳冻实的积雪也要赶来。
如果魏天锡没和他因为这件事而争吵,好好说出真心话,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罗锦玉走了,罗闵留了下来。
他生活得很努力,有工作,有一个朋友,捡了一只流浪狗。
给魏天锡付医药费的时候眼也不眨。
罗闵问:然后呢?去到新的地方之后呢?
魏天锡很大言不惭地说,我会帮你,陪着你。
吹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竟然感到心虚,他等着罗闵质问他,就凭你吗?
没有,罗闵落回了潮湿的雨夜。
……
起伏不定的波浪,罗闵依靠水流的推送前进。
作为一只刚长成的鱼苗,他有些过于勤奋了,昼夜不歇地摆尾,石子刮破了他的腹鳍,贝壳咬住他的鱼尾,他也从不停歇。
他游啊游,游了很久,不知饥饿疲乏,也不知前路为何。
不为任何珊瑚、茂密的海草、巨大的可供藏身的海螺壳停留,他一直游动,直到无法动弹为止。
所有的鳞片炸开,他依赖生存的、咸腥的海水裹着沙砾钻入皮肉。
即便他停止所有动作,流水依旧推着他,刺痛着他。
有时是激流,他撞上珊瑚礁,眼前痛得发黑,看不清前路失去方向。
有时又柔缓极了,他飘在半空,像睡在摇篮。每当这时候,他就为自己因痛楚生出的逃避而后悔。
他为前行付出了太多了,就让浪潮裹着他向前,又有什么不可以?
他因此而得以生存,应当感激。
生命的轮回流转绝非轻易,诞生罗闵这条小小的鱼,是美丽的祈愿。
只是好痛,不过一颗沙砾钻入身体,罗闵竟觉察出不应存在的心肺在他的身体鼓噪。
他惊惶地睁开眼,这一路哪里是风平浪静的海底,只是一只鱼缸。
鱼缸的正中央,源源不断地输送氧气。
咕嘟咕嘟。
水底冒出许多泡泡。
第48章
电话打来时, 罗闵还在睡。
睡得很煎熬,眼前闪过无数支离破碎的片段,什么都没能在脑海中留下,反倒令太阳穴两侧抽痛不已。
他听得见周围发生的一切, 却无力睁开眼。
每道骨缝里透着凉风, 血肉却是烧灼的,沁了一身汗, 冷得发抖。
他知道陈啸来了, 因为陈啸擦拭他手臂的力度很重,几乎想搓下一层皮来, 但翻身时却很轻。
但有时也陷入迷糊, 似乎自己还是一只猫,睡在阳光烂漫的飘窗。
裴景声还没发现黑猫的秘密,时不时来折腾他。
比如极轻地拔猫的背毛, 他就会不受控地哆嗦一下。
再比如在猫耳朵上吹一口气,恍若不知又一本正经地做自己的事。
又比如,在猫睡觉时捏他的爪垫,把猫尾巴从头捋到尾。
罗闵只会装作不知道容忍一次,裴景声在第二次就会受到惩处, 两道爪痕或是用尾巴留下的一道红印。
他又变成猫了吗……
“你好。是他的电话, 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有什么事我可以转达?不, 你指什么异样……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我不能告诉你地址。我?我是他朋友。请你别再打电话来影响他休息……”
是魏天锡的声音。
电话是谁打来的?
谁会打给自己?罗闵迷迷糊糊地想。
毛芸吗,她宁愿用发消息轰炸都不会打一个电话, 据她说,每接一个电话,都会折寿一个月。
他的案子结了, 又拒绝了资助,李明正偶尔询问他的近况已是很上心的程度。再说,他是知道自己的地址的。
再是谁呢?
罗闵将思维从暗沼中拔出,终于从他前不久的记忆片段中找到了答案。
他好像还没通过裴景声的好友申请。
罗闵很守诺,约定工作时间他永远分秒不差,只是最近他似乎总是违约。
和魏天锡,和裴景声。
一只耳与他,和黑猫与裴景声的关系是不一样的。裴景声真能毫无芥蒂地接受一只由人变化的黑猫吗?
不见得,罗闵想,他迟早会冷静下来,后悔,然后提出终止。
人类间的关系不需要任何外物的阻挠,光是个人的厌倦,也足以令努力维护的感情面目全非,分崩离析。
又不知多久,珠颈斑鸠率先鸣叫起来,重复而尖锐地唤醒神志。
罗闵睁开沉重的眼皮,晨光穿过薄如蝉翼的窗帘,洒入眼底,干涩刺目。
陈啸睡在椅子上,他自个儿搭了个长凳,裹着外套睡着。
视线转回,一只耳睡在他脚边,守着门。
身体很沉,罗闵没动,他有很多事要干,回复裴景声的消息,和毛芸确定下次拍摄时间,带一只耳接种疫苗,把证件办下来,去银行退回大额转账——大概会扣不少的手续费。
还有一些琐事,换下的衣服该洗好,地板没拖,一只耳的黑毛藏灰,得仔细清理过,买预防皮肤病的药涂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