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小狗(73)
“今天做什么啊?”封槐委屈巴巴,“又把我丢在家里吗?我想跟你出去。”
封无为说:“还不行。”
封槐极其不高兴, 但他答应了要乖乖的、要听话。
他耳朵耷拉下来,尾巴丧气地甩了两下。
“那个弟子会来照顾你。”封无为说, “我今日要下山,需要两三日。”
封槐抱着他的手指, 摇来摇去:“真的不可以带我吗?”
封无为说:“不可以。”
小狗顿时没了精气神,趴在他手上嚷嚷:“你拒绝太直白了!”
封无为脸上流露出轻微的困惑,他平静道:“拒绝,就是要让对方知道吧。”
封槐不说话了,过了一会说:“是呀。”
他在绷带里滚了几圈,把自己滚出来,乖乖站在桌上:“那你去做什么?”
“调查前段时间的尸魇。”封无为缠好绷带,门外传来蒲箐鱼谨慎的敲门声,他抬眉,“我走了。”
封槐“唔”了一声。
如此半月,封无为白日都不怎么在,夜晚才会回来,封槐每回都应好,老老实实跟蒲箐鱼在峰内。
但他最初还兴致勃勃聊聊自己和封无为的过去,要不就逗鸟爬树抓虫,还能去小厨房和峰内弟子玩,成了女弟子们的新宠。
后来渐渐就蔫巴了,干什么都兴致缺缺。
蒲箐鱼绞尽脑汁跟他玩,有一天问他要不要去池塘抓鱼玩——那都是灵鲤,在阳光下颜色漂亮。
小狗掀起眼皮,好像有了点兴趣,封槐道:“好吃吗?”
“这……没吃过,谁敢吃剑君山上的鱼啊!”蒲箐鱼和他熟了,“但是鳞片很漂亮,如梦似幻的,我们去看看。”
封槐说:“好。”
这一看就看出了问题。
封无为今日在剑宗水狱处理事务——
不久前,他渡劫当日,无数尸魇仿佛有意识般向剑宗而来,引起了极大的骚乱。
而那一天,有弟子解除了剑宗的护山大阵,那弟子后来被发现晕倒在禁地,而后被抓入大牢,无论怎么问,对方都惶恐说不知道。
关了几日后,忽然在梦中暴毙而亡。
怎么查都没有线索,只看得出是心魔入体、灵力紊乱而亡。对方死前似乎极其恐惧,面部扭曲,瞳孔涣散。
封无为最近便忙着调查此事,从对方入手牵连出数十位弟子。
蒲箐鱼急匆匆赶来时,他正审问其中某个弟子,收了定诫化作的宛如脊骨的鞭子,才回过身。
蒲箐鱼第一次来水牢,一路上吓个够呛,现在看见剑君更是心里忐忑,但还是道——
“剑君,封槐他落水里了!”
封无为擦拭定诫血迹的手指一顿。
“我……我把他救出来,他就忽然跑走了,躲到床底不肯出来,在里面哭得很厉害。”
蒲箐鱼看着对方不辩神色的脸,最后还是犹豫道:“是我没照看好他,但剑君您要不要回去看看封槐?”
封无为继续擦自己的剑,擦完后道:“我知道了。”
“不、不回去吗?”蒲箐鱼一愣,他以为剑君很珍视这位弟弟,“他好像很害怕。”
毕竟对方先是听了传言便闯入大殿带走对方,又是破例在第二峰设了庖厨,还特意找他过来照看……
“害怕?”剑君意味不明地重复。
蒲箐鱼突然打了个寒颤,对方似乎心情极差。
下一秒,剑君平静道:“我晚上回去。”
仿佛刚刚只是他的错觉。
封无为说完便回了水狱,按部就班做自己的事情,审查、拷问、整理案卷。
他没有对毫无进展的情况表现出任何态度,然后如往常一样,整理好外袍回到院子。
这一次没有小狗欣悦地跑出来接他。
他看见那个和封槐亲近的弟子郁闷地蹲守在门前,看到他回来,正要说话。
封无为先开了口:“先回去。”
对方看上去有些不服,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悻悻闭嘴,道了声“是”,离开了。
封无为隔着房间,听见了嘶哑的断断续续的哭声,他推开门,循着声音走到床边。
哭了一天了,确实该哑了。
“封槐。”他喊了一声。
床底下一点反应没有。
“封槐。”封无为重复,“出来。”
“再不出来,我就走了。”
下一秒,湿漉漉的小狗从里面慢慢走出来,试探地抬起一塌糊涂的眼睛看他。
封无为没有说话,对方爬到他脚边,一边发抖一边哭:“哥、你为什么白天不回来?”
封无为把小狗从地上抱起来,水打湿了他的衣襟和绷带,他神色不动。
封槐往他怀里钻,哭得厉害,疯得也很厉害:“我落水了你都不回来!你明明知道我怕水!你不回来,我不敢出来……他们都要害我!”
他哭得情真意切,怕得也情真意切。
封无为知道,这不是演的——
那时候,他决定带上封槐之后,两个人一路南下,最终在一个不富裕、也不算贫瘠的山镇里留下。
这儿吃水靠井,他与封槐住的地方只是个柴棚,每日都得步行几里地打水。
最早是封无为每日去挑水,但封槐怕他嫌自己是拖油瓶,某天忽然自告奋勇:“哥,我去吧!我力气大着呢!”
这要换个正常的兄长,大概会忧心一下,对方是不是逞强,到底能不能行,但封无为不。
对他来说,对方既然说可以,那就可以,对方想做,那就做。
结果那天晚上,封槐一直没有回来。
封无为背了把柴刀,摸黑出去找他,最后在井底找到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