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小狗(75)
“不可以。”封无为加重了语气强调。
封槐难以接受。
为什么不可以?这一次就不可以了?但是以前就可以。
他神志有些涣散, 脑袋嗡嗡作响,痛得厉害, 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将话说出了口,直到听见封无为认真的回答——
“以前是以前。这一次不可以,下一次也不可以。”
如果这一次可以,那就会有下一次,下下一次。他以前不懂这个道理,现在懂了。
封无为说完,在床边坐下,手上灵力流转,将小狗身上的池水烘干。
封槐仿佛回不过神,他想不明白。
什么叫以前是以前。
什么叫这一次不可以,下一次也不可以。
明明曾经只要这样做,对方都会顺着他的。
那时候……
他和封无为慢慢的,从柴棚住到了普通的一间下人房,后来到城郊租了半个小小的破院子。
封无为抽条拔高,已经足足比他高一个半头了,加上天生体力好,去城里做工,即便外形古怪,也顶顶的受欢迎。
而他就不一样,他年幼瘦弱,很难找到活。
封无为最初想带他一起去,他去了两天,就说:“哥哥,我不想去了,我什么也干不好。”
“我就在家里吧,隔壁的阿婶说教我编藤椅去卖,我还能把院子里的田开出来种些什么。”
封无为同意了。
不如说,绝大部分时候,他都很少拒绝封槐,除非他做不到。
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封槐突然拿着一大袋铜钱跟他说:“哥哥,看……我赚了很多,我还可以赚更多钱。”
铜钱在袋子撞来撞去,稀里哗啦地响。
“哥哥,哥哥,你留在家里吧。”封槐笑嘻嘻道,“我赚的钱够了,你不用去城里做工了。”
封无为收下了钱袋子,却没有同意封槐仿佛一时兴起的提议。
他把袋子放进两个人藏在床底的小箱子,他们的一些零碎东西和他之前赚到的工钱也都在里面。
“我需要去城里。”封无为说,世道不太平,藏在院子里也没用,“若有变故,也好处理。”
封槐不高兴地央,长大了也像个任性的小孩子:“可是很辛苦,而且……”
“而且我不喜欢他们看你的眼神,他们还在背后说你坏话。我讨厌他们。”
封无为有点无奈,按照一般道理,他这样的怪人,丑陋的东西,能在这世上活下去就不容易了,管不住他人的目光。
但封槐总是较这个真,虽然他对此并不讨厌。
“哥哥——”封槐跳起来,挂在他脖子上,毛茸茸的脑袋抵着他,咕咕哝哝、黏黏糊糊地撒娇,“别去了嘛,我可以养我们。求求你,求求你。”
像块可爱的小年糕。
封无为曾经尝过一次。
过年的时候,他和封槐分到了之前的主人家准备的饭菜,里面的年糕白白软软,沾了白糖,咬下去就黏住了,又甜又糯。
不过封无为还是不能答应他。
他行事总是这么讲究道理,讲究自己古怪的坚持和原则。
封槐不高兴极了,埋着头生闷气,在他背上不肯下来。
封无为便一路背着小年糕精,从屋子里忙活到屋外。
他在屋子里收拾房间,整理他弄乱的柜子,又背着对方去院子里给那点可怜蔫巴的菜苗浇水,最后去灶台做饭。
封槐吃完晚饭,含着他给的蜜饯,终于肯同他讲话了。
过了几天,封无为在搬运货物时,封槐忽然出了事,邻居家的婶子跑来喊他:“哎哟、可算找着你了,你快回去吧,你弟弟叫人打了!”
封无为一顿,丢下手里的货物,急匆匆赶回去,刚到便发现院子门被踹破了,他在门外停顿了一下,才进去——
院子里他整理好的柴被拿走了,地里的菜苗被踩得稀巴烂,放的架子被砸了。
他沉默地踩过一地狼藉,走进屋子里,里面一片混乱,甚至桌角和柜子上都有零星的血迹。
“封槐?”封无为出声。
从床底下传来含糊的声音:“哥?”
然后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封槐从里面爬出来,抱住他的腿,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哥、哥,你回来了,我好疼、疼死了。”
封无为看见他一身伤,脸上青紫肿了,脖子上有勒痕,右脚拖行,脚踝处的浸满了暗色的鲜血,没说一句话,掉头就去后面的柜子拿了柴刀。
他回来后言简意赅问:“谁?”
封槐没想到效果这么好,还有些愣,过了一会才道:“马行的人。”
他一开口又委屈起来,叨叨叨地倒豆子告状:“他们自己技不如人,就以多欺少冲来欺负我,打我、还拿椅子砸我腿,还系着绳子拖我。”
“我躲到床底,他们还不罢休,还好婶婶听了动静去喊人,他们才跑了。”
封无为点头:“好。”
然后出了门。
半个时辰后回来了,把他背到背上,带上了床底的箱子:“这里待不了了,我们换个地方。”
封槐眨眨眼:“你去做什么了?”
封无为平静道:“讨债。他们伤你,我都一一还了。”
“谢谢哥哥……啊、嘶。”封槐高兴,从背后绕过去亲了他脸一大口,结果扯到伤口,痛得自己倒抽凉气。
封无为背着他,在衙役来之前出了城。
两个人流浪得驾轻就熟,一夜过后,已经沿着山路到了一百里外的小镇。
封无为带他去看赤脚大夫,打尖住店,给他擦干净身上,换了衣服,甚至陪他睡觉……只有他们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