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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暗室逢月明(17)

作者: 若明日天晴 阅读记录

马儿撒开四蹄冲得更欢快。

官道两旁是枯草绿树,林间有溪水潺潺,鸟雀啼鸣。

久违的太阳刺得我双眼不停流泪,可我舍不得闭眼。

在牢里的时候,我从不敢好奇外边的世界。

不敢心生向往,怕日复一日的黑暗会将自己逼疯。

整整五个月啊,我胸中好似有一口堵了很久的气,终于能在这旷野之中顺顺畅畅地呼出来。

「我自由啦!哈哈哈哈哈哈!」

「芜湖!」

「嗷吼!」

我骑在马上仰着脖子大笑又怪叫。

这声音似感染了大自然,两旁丛林中处处有回声呼应。

「嗷吼!」「嗷吼!」「嗷吼!」不绝于耳。

我脸上的笑呆住,忽感不对劲。

没听说回声还能变调的啊??

左边的密林中冒出一个两个三四五个脑袋……

右边的草垛后冒出六个七个八九十个脑袋……

密密麻麻的脑袋从丛林中冒了头,粗略一瞧有好几十人!

人人拿灰布缠头,拿着破破烂烂的弓箭与大刀,穿着乱七八糟的麻衣草鞋。

我被一群人叉到地上,惊恐中,看到眼前的大旗上赫然是个「匪」字。

贼老天,你个仙人板板!

没人告诉我逃出京城还能撞上山匪啊!!

「大王,城门破了,可不知道咋回事城内四处着火,咱们还进不进城?」

骑在马上的山大王唇上贴了一把假胡子,扮老相,细看只有二十啷当岁。

他阴晴不定地瞧了瞧:「必定是京中又有人造反了!咱们进城抢不着财物,还要做箭靶子,兄弟们扯呼——!」

我气得差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老娘我日思夜想、苦苦期盼了五个月的自由。

才五分钟就没了!

第22章

这山匪头子姓方,带着几十匪寇乌泱泱地从甘肃来,回程时听说骁骑大将军正率大军千里奔袭赶赴京城,只好折道向东北暂避。

行至山海关,不等整顿休息,又赶上北边打仗,被辽东镇强征入伍,混成了正规军。

一路走来,天灾、人祸、饥荒,四方乱军、土匪、流民不断。

我好像一只被套着颈的蚂蚱,命运虐得我欲生欲死。

遇上不少坏人,也遇上了许多好人。

笑与泪都咽下肚,人倒是豁达了许多。

一晃眼就是三年后。

……

「裘叔,再下两碗大刀面!」

这面啊,是我们营里的一绝。面用碱水和了,一层一叠摞半乍厚,要用一把长三尺、重三十斤的大刀才切得透。

再浇一勺肉臊子,嘿,别提有多香。

非魁梧汉子揉不动这面,也拿不动这刀。伙头兵打着赤膊干得热汗朝天,从厨房冒出来的蒸汽扑面,熏得我满足眯眼。

一群兵都端着碗挤来我这桌,竖起耳朵听我唠嗑。

毕竟主将营无令不许进,除了我这个军医能不拘出入。

噢对,忘了说,我现在出息了,当上医官了。

「面来喽!」

裘叔端着两碗面过来。我一瞅,浇了臊子,还切了一圈卤驴肉。

可给我香迷糊了。

「晴娘子,前儿抓回来的那一群俘虏,都治好了?」

我答:「治了个半死不活吧,将军不许我给他们用药。咱们药不多,要紧着自己人用。」

桌上有小兵感慨:「这仗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打完,眼瞅着要过冬了。去年冬天冻死老些人了,抚恤银还欠着。」

看着气氛悲痛起来,我忙说:「抚恤银会补上的。将军说朝廷有钱了,这个月还会有大批粮草与米面油肉送来,叫咱们好好过个年!」

「是不是真的啊!」

方小将军叱道:「我晴姐说的!一个唾沫一个钉,那还有假嘛。」

众人哈哈大笑。

面条筋道,臊汁却咸。我加了两勺面汤才能入口,碗里的热气氤氲了我的眼。

此处是辽东镇,盛朝的九边重镇之一,东起鸭绿江,西接山海关。

那年先帝暴毙,朝局动荡。北方的鞑靼蛮族得了消息,积蓄重兵频频冲关。

常驻于辽东的四万老兵几乎死绝。

我们后来的这些都是从北方六省征来的兵。时逢乱世,没几个正规军,被强征的山匪、流寇、难民、判了流放的重罪囚,混杂一军。

两年的练兵与厮杀,慢慢才有了「军」的样子。

我凭着读过书、会写字、会计数,很快成了将军跟前的红人。

又凭着给又年治伤那段时间摸索出来的外伤包扎知识,进了军医帐。算是拿到了编制。

我失去了又年的消息。

听说废太子连手世家,夺回了皇位。

听说作乱的奸党与宦官卷走国库八百万白银,一路南逃。银子散落民间,致使粮价乱飙,许多百姓变成流民,许多流民成了匪。

将军带着我们去关内收粮,也庇佑着治下一方百姓。

那场声势浩大的劫法场,在混乱的时局中没留下一片影儿。甚至没人知道有这么个事。

每回遇到从京城方向来的行商,我便冲上前问。

——听没听说过一位表字「又年」的王府世子?

可平头百姓哪里知道皇族的表字?

「是下过天牢的那位世子!」我急慌慌说。

商人摇头:「光是京城就有十几个亲王,新帝登基后论功行赏,又封了八个异姓王。这些王爷都忠心耿耿,哪个不是从天牢里捞出来的?」

「至于世子,活着的死了的、夺嫡的废黜的,那是四只手都数不清啊。

「天下各地都乱着,处处都在造反,都在死人。流寇劫道,土匪掠财,官家占地。百姓提起锄头聚成伙伍,以揭竿起义为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