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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负君意(24)

作者: 瀛洲玉羽 阅读记录

君衡张了张口,最后却只是微微垂首道:“劳姑母记挂,是侄儿的不是。”

君瑶也知他秉性固执,摇头道:“罢了,现在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再说这些也没甚意思。好在没伤着性命,余者便只是小事了,只是现下这时局……缓缓也好。”

君衡没接话,君瑶也不在意,寒暄两句后直接吩咐一旁的上官季仙收拾东西,让君衡随她回公主府去。说完又瞧见地上杂七杂八的货物,秀眉微蹙道:“也不必带这许多东西,公主府要什么尽有的。”堂堂太子,怎能用这些鸡零狗碎,成何体统?

张格:“……”

上官季仙没动作,而是转头看向君衡——寿安长公主的出现实在出乎他们意料,公主府远在皇城根下,离着西市不说十万八千里,路程却也不近。今日但凡来的是个别人,他们都大可甩手走人,偏偏是长公主。

君衡心下迟疑一瞬,到底还是开口拒绝道:“姑母好意,原不该辞,只是侄儿犹在孝期,委实不敢惊扰姑母。”

“登姑姑家门,怎么能说是惊扰?”君瑶神情中带上了三分怜惜,低落道:“何况公主府亦在为你阿娘服丧,也谈不上什么忌讳不忌讳的。”

君衡沉默了。

原本按照大周律例,父在母丧,包括君衡在内的诸皇子都应该给母亲服齐衰一年,而大长公主作为近亲,也该服缌麻三个月。可长安已经传来消息,皇帝下旨,道全国臣民包括皇子宗亲在内,都只需为皇后服丧十三日,十三日后除服,不禁婚嫁宴乐。

此时寿安长公主却还为皇后素衣简饰,这个情君衡不能不领。何况公主乃是德高望重的长辈,又亲自赶来相迎。不过……

“幽州路远,侄儿皇命在身,”君衡刚犹豫着起了话头,君瑶便生气打断道:“什么幽州云州,快不要和我提那乱命!你阿耶糊涂,你也糊涂了不成?”

君衡住口,君瑶看一眼他的神色,又软下声音道:“衡儿,姑母也不是非要拦你,只是你看看你这风尘仆仆破衣烂衫的,你长这么大,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我若未见还罢了,如今见到了,再放你这样上路,哪里还配做你姑母?且听说你还有伤在身,正该好好休养将息,就算非要去那幽州,那地方又跑不了,急什么?我知道,洛阳人情繁复,你心里颇多顾忌,但你放心,那些人我早已打发了,进了姑母家里,保准不叫他们来烦你。至于你父皇那里,自有我去说,看他敢与我啰唆半句!”

前前后后所有路都被堵死,君衡还能说什么呢,且他本就是个极重孝道之人,能驳这几句已是不易了。眼见再推拒下去寿安长公主恐要生恼,他又不能真的带兵闯出去与姑母翻脸,便只好从了。

张格在一旁看完全场,又见寿安长公主理所当然接管并张罗起堂内人事:“……”

厉害呀,长公主。

·

公主府占地极广,院落五重,殿堂三进,飞檐翘角,碧瓦朱甍。园林内池山楼塔诸景齐备,比起巍峨高峻的太极宫,更多了几分精致优雅。

后院内殿,火塘烧得正旺,暖意融融。

公主府侍女碧云领着一串侍女进门,对君衡和张格恭敬道:“请王爷王妃沐浴更衣。”

是的,进公主府第一件事竟然不是吃饭,而是沐浴更衣。这却不是长公主嫌弃君衡和张格,实在是自从君衡被废,他们总是身处在紧张和波折中,几乎没什么机会好好收拾一下自己。

君衡是满身伤口不能沾水,张格则是队伍中只有她一个女眷,古代这洗澡还很费事,只能用大木桶,来回光是洗澡水就至少要烧两锅,她自己操作不了,总不能让些男人去给她烧洗澡水吧?

最后二人都只能每日用湿帕子擦身,就这样也比队伍里的士兵强——人家根本不在乎这些,还擦身?长了虱子都不在意的。

要么说,行路难么。

不过进了公主府,这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身后一众侍女捧着衣裳澡豆香巾香料无声候着,只待张格和君衡吩咐,便要上前为他们宽衣。

张格瞪着眼前水汽氤氲的双人、雕花、大、浴桶:“……”

倒也不必如此奢华,给个单人的就可以了亲。怎么你们周人这么开放的,夫妻都是默认洗鸳鸯浴的吗?这是不是有点过于开放了?

君衡见她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心里不觉生出几分笑意,喉咙也莫名发痒:“咳咳,孤不惯外人伺候,东西留下,你们退下吧。”

碧云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垂下眼睛:“是。”

其他人一走,这屋里不说凉快些,反倒更闷更热了。满室朦胧中,君衡盯着浴桶前仍在呆立的窈窕身影看了一会儿,突然鬼使神差道:“过来,为孤宽衣。”

张格一愣,指尖微蜷。

“……”

“嗯。”

男人穿着一身极素简的玄色圆领袍,劲瘦有力的腰肢系着一条棕褐色金銙蹀躞带,皮质光泽油润,显是旧物。女人修长的手指移过去,白皙指尖缓缓划过皮带上垂坠的蹀躞七事:算袋、火石袋、针筒、砺石、契苾真……最后摸上了一柄匕首。

宝石幽蓝沁寒,触之生温,女人柔嫩的指腹在光滑石面摩挲反复,却迟迟没有再向前,因为前面……是带扣。

君衡低头,视线越过乌黑细软的发丝,落到女人半垂颤动的长睫、泛起桃色的眼尾上,喉头微动。

好似有‘咚咚咚咚’的心跳声在寂静潮热的屋子里左突右撞,又好似生怕被人发现,正极力小心地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