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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寒婿的科举路(195)

作者: 三六九龄 阅读记录

回想起半个多月之前,那会儿黔州知府焦砚推诿,将黔、安二县百姓迁出的棘手事甩给他的时候,是何等的一筹莫展,寝不安席,总算过去了。

八月初,秋云入山,秋风起,芦花飞。

这日,沈持坐在驿站中摆弄弩机,有人来报说黔州知府焦砚来了,他起身迎出去。

一番寒暄后,二人在驿站的屋中相对而坐,每人手边放着一杯清茶。

焦砚四十多岁的年纪,须发修理得齐整,面白眼细,他二十多岁考中同进士,之后外放来黔,二十多年间未曾易地,一直从九品县令做到正四品知府,终能执政一方,也算是读书人之中的龙凤。

“沈大人,”他一拱手对沈持说道:“花费大半来月,黔、安两县百姓已全都迁出,不知大人打算何时动工开矿啊?”

焦砚故意抬高声调咬着“花费大半来月”这句,有嘲讽,甚至还有不满——为那几户贱民大费周章,生生错过了钦天监博士苗芹选定的开矿吉日,值吗?

早按他说的,贴一张公告出去限时迁走,两县人员爱走不走,爱去哪儿去哪儿,官府一概不过问,不知能省多少事,得以提早多少天开矿。

如此一来,连开矿的吉日都没赶上,工事停滞不前,多叫人窝火。

沈持提起茶杯盖子,他轻刮两下茶水泛起的沫子,说道:“此事下官做不了主,须得问过朱大人,请苗大人再择吉日吉时。”

焦砚故作惊讶:“工部上下不都听沈大人你的吗?朱大人迟迟未说动工,不就在等大人这边发话吗?”

沈持听他阴阳怪气一番也不动怒,只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清茶:“在下虽官在微末,但为官者受陛下所托,为朝廷办事,桩桩件件不得不思虑周全,步步为营,半分不敢急功近利生怕辜负君恩,在下想,朱大人没有号令动工开矿,也是出于这般思量,”他放下茶盏,轻声慢语:“焦大人,你难道——不是一样吗?”

这话将焦砚心中的怒火拨了开来,噌地窜成一大片,他搁在茶盏上的手倏然微抖,将茶水振了些出来,泼湿了官袍大袖的边缘,他冷笑一声说道:“沈大人说得好极了,你我都是为朝廷办事,当周全,当周全啊……”

沈持微一挑眉头,又饮了口清茶。

“告辞。”焦砚拂袖而去。再跟姓沈的同处一室,难保他不生出杀心。

他出门后,赵蟾桂进来收拾残茶,小声问沈持:“焦大人为何这么急着开矿?”

沈持说道:“每年的八月初是吏部考核地方官员的时候,考功司会依据他们的政绩向陛下举荐拔擢人选,调任京城入六部或者去大理寺、京兆府等衙门做京官,我想,焦大人之所以急着开矿,是想在这个节骨眼上为他的政绩添上一笔,好在吏部的考核中多几分胜算,早日调往京城,距庙堂近些吧。”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黔地贫苦人少一直是本朝的官员贬谪流放地,在这里为政极难捞到拿得出手的像样政绩,焦砚苦熬多年,好不容等来一个为朝廷采矿工事效力的良机,却被他横插一手耽搁了吏部考核的时间,哪能不恨他的。

“那,大人,”赵蟾桂唉声叹气:“这梁子算是结大了。”

彻底把姓焦的给得罪了呀。

沈持极淡地“嗯”了声,他早知道会这样。只是当初在权衡之后,仍没有妥协罢了。

“大人,以后他会给你使绊子吗?”赵蟾桂担忧地问。

沈持没说话。

山风穿窗棂而过,将书案上的书翻得哗啦作响,停下来时,书页中的一行小字——“内不愧心,外不负俗。③”,在夏阳的映照下镀了一圈光芒,熠熠生辉。

驿站的另一处小院中。

胡见春来见工部侍郎朱文济,说道:“朱大人,沈大人已将黔、安两县的百姓安置妥当,咱们也该请焦大人征发人力了。”

“黔、安两县的人,”朱文济缓缓问道:“一户不落,全搬走了?”

胡见春说道:“全搬走了。”

“想不到啊,”朱文济带着些许感慨说道:“沈修撰竟颇有些手段。”

他本想拿捏沈持一下让他栽个跟头长长记性,没想到那人就是不让他如愿,想来是他小觑了沈持。

顿了一顿之后,朱广济依旧叫人看不出情绪地说道:“你去召集人来,咱们商议些事情。”

胡见春去知会吕、严两位工事以及沈持,说要一道往堂屋议事。

“在下这就来,”沈持说道。

他换身衣裳过来的时候,见朱文济正带着工部员外郎胡见春,工事吕居、严诩等四人在画图,大概是要敲定开矿时从哪里凿山,从哪个方向开矿洞等相关事宜。

“沈大人坐。”朱文济客气地道。

沈持与他们见了礼才落座。

片刻后,胡见春指着一张手绘的采矿图说道:“朱大人,依下官的经验,要是从这里开始凿山开矿洞,以七十左右的矩度——后世所说的角度,斜挖进去,约摸十来米处就该能看到矿石了……”

工部官吏这些日子并未闲着不动,而是又堪了几次铜仁县境内的山体,一点点绘制了更为详尽的开采工事图。

吕居和严诩各自推算了后说道:“朱大人,下官也觉得从这里开始凿山较好。”

沈持不懂这个,只能坐着听他们商议。

朱文济拿起来看了数遍,半晌,他以手指点了点说道:“嗯,就按照胡大人算的,从这里凿山。”说完,他将图拿给沈持:“沈大人请过目。”

沈持说道:“下官是外行,不懂矿务,一切全听朱大人调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