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寒婿的科举路(198)
“大人,这里危险,”赵蟾桂说道:“咱快走吧。”
他们已经搜索一遍,看不见半个人影,甚至蚂蚁蜜蜂都绝迹了。
沈持:“不要紧,最后再细细搜一遍,不要放过任意角落。”
赵蟾桂应“是”,继续跟着他一寸一寸地搜。
正晌午时分,听见铜仁县的方向咚地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黔山县的河岸决堤了,洪水冲向县中,无声无息地淹没房屋、街道。大水漫过屋顶,远远地只看见城楼露出的一角,那上面,盘踞的十几只野猫也已不见踪影。
沈持心中松快:咪子们还不算太傻。
“大人,洪水来了。”赵蟾桂告诉沈持。
沈持:“嗯,咱们撤吧。”
“大人,”他们就要走出黔山县的时候,赵蟾桂忽然发现堆放的大瓮中藏着一妇人抱着个男娃:“还有俩人。”
然后他听到妇人的哭声。
藏得真牢靠,要不是赵蟾桂心细,无论检查多少遍只怕都发现不了这对母子吧。
“大老爷,”妇人申辩:“不管你给多少银子,我们都不能走,民妇的夫君埋骨在这里啊。”
沈持来不及跟她讲道理感化她,一摆手说道:“赵大哥,先带她走。”
在妇人哭天喊地的尖锐声中,他们从黔山县撤离出来。他们前脚走,洪水漫灌,淹没了他们方才的脚印。
第106章
洪水声时而如兽呜咽低吼, 时而又如枭鸟夜鸣,令人毛骨悚然。
在安仁县对望的安远县最高的山头上,镇西将军史玉皎一副铠甲身负长矛, 正带着兵士在巡境,铜仁县开矿乃朝廷大事, 为防止西南边疆各南蛮国的细作潜入,兵部给她发了公文, 命她严防死守。
不远处的洪水倾泻灌入得越来越急,她脚底下的山一颤一颤的, 在视线的轻微颠簸中, 她忽然瞟见黔山县与安仁县交界处竟然有一行四人, 定睛一看,那身量颀长略显单薄的, 有点眼熟, 是沈持?
他身边魁梧中带憨厚劲儿的也眼熟,是赵蟾桂啊。
她眼力极好, 当不会认错。
“将军, 那是沈大人吗?”看到史玉皎在眺望对面, 她的副将兰翠跟着看了过去。
史玉皎轻点头:“是他。”
“这时候,”兰翠看了一会儿说道:“沈大人……他怎么会在黔、安两县?”
不都告之两县百姓悉数迁出了吗。
史玉皎往前面走去,鹰似的巡视着安远县中山脉的每一处——翻过去,南边是大理国:“或许他不放心, 最后来看看还有没有人滞留没走吧。”
兰翠被她落下一截路, 拿剑挥开山林中的绿枝黄叶紧追两步:“沈大人可真是个好官。”
这两县的县令父母官都未必会做到这样。
史玉皎“嗯”了声。
越往上走, 越发清楚地看到洪水几乎是追着沈持他们的脚步,他从妇人手中接过孩子抱在手上,而赵蟾桂则架着那妇人飞快地往外跑, 看着有些惊慌。
兰翠于心不忍:“将军,要不要属下去……”接应他们一下。
史玉皎说道:“兰副将,且不说等你冲下山来不来得及,我问你,你以什么名目出安远县?”
虽几里路之隔,但也到县外了。
昨日才三令五申,军中不得随意离开军营外出。
她向来铁腕治军。
兰翠声调低低的:“可是,将军……”
洪水那么快,沈持来得及走出去吗。
史玉皎没说话。
或许她心想,沈持恰好在洪水泻下时来黔、安两县,他必然有自己的对策,自会无虞的。
她下意识地又朝他望过去一眼,可那处已看不到沈持的身影了,只有一片茫茫泽国。
……
洪水最后还是扑了一下沈持,打湿了他的衣裳,彼时,他和赵蟾桂几乎是将母子二人挟持到驿站的。
孩童两三岁的模样,很瘦,细细的脖子顶着大大的脑袋,劫后余生哑着嗓子大哭,或许是吓的又或许是饿的。
沈持把孩子放到妇人的怀里:“他叫什么名字?”
妇人垂下眼:“狗……狗蛋。”
沈持说道:“赵大哥,去看看还有没有饭食拿一些过来给他们吃吧。”
妇人一下子跪在地上:“多谢大人,民妇……与小儿无以为生,一口饭都吃不上了,还不如省省力气多活两天呢,何必再迁走?”
“县衙给每户发放六两银子,”两县发出公告之后,但凡签字画押的百姓当场领取概不赊欠,沈持问道:“怎会一文没有?”
妇人哭道:“先前民妇的夫君欠了债,这次补偿银子发下来,全都还债了。”
手里一文不剩。
她想着即便跟着乡亲们去了铜仁县,也无以为生还是等死,干脆就不走了。洪水快要来的时候她抱着孩子躲到了瓮中,想静静死去,没想到还是被沈持给翻出来了。
沈持:“……”
赵蟾桂端了一盘热饭来,那孩子闻见味道本能地要上手去抓,看来是饿极了。
妇人同样咽着口水。
“大嫂,”赵蟾桂将饭端到她面前:“吃些饭吧。”
沈持出来把房门带上,留下母子二人用餐。
他的衣裳湿了,八月中黔地已经冷了,他接连打了两三个喷嚏。赵蟾桂顾不上自己同样是一身湿衣裳,赶紧去给他烧了一桶水:“大人泡一泡热水驱驱寒吧。”
再这样下去又得病一场。
上次入黔州府的时候生的那场疟疾,叫他至今心有余悸。
沈持摆摆手:“我没……”未说完又是一个喷嚏。吓得赵蟾桂又赶忙去给他煮姜汤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