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墨染民国(5)

烂船还有三千钉,刚搬到这里时,桑元善手上多少还有些银子,陆盈的首饰也保下了一些,但桑学文戒不了大烟。

那烟土,即便是较为普通的,一个银元也只能买一两。

桑元善疼孩子,见不得桑学文受苦,陆盈又是个没主见的,两人手里的钱,便逐渐消耗一空。

桑元善去世前,家中只剩下几个银元,当时,桑元善都打算豁出老脸,去跟人借钱了!

李老板那一百银元,是桑学文刚开始赌博,不曾输光桑家家产时借的。

早先两人一起喝酒玩乐,总是桑学文请客,所费不赀,因此,他虽跟李老板借了一百元,但并不将之当回事,以为李老板不会跟他讨要。

李老板起初也并未跟桑家要钱,一直到桑家败落,才拿着欠条时不时上门奚落桑学文。

当时的桑家,拿不出这一百元,直到桑元善去世,曾经跟桑元善相交的人前来拜祭,奉上奠仪,桑钱氏才总算将钱凑够。

也因此,桑钱氏惹来很多闲话。

此时有人去世,奠仪给的一般是蜡烛、锡箔之类,但桑钱氏厚着脸皮,让报丧的人给亲朋好友传话,让他们尽量给现钱。

不仅如此,桑元善的葬礼,她也办得极为简薄,惹来某些亲朋的埋怨,觉得她亏了桑元善,为桑元善不值。

原主就曾在葬礼上听了不少闲话,气得不行。

桑钱氏自己,也极为愧疚,此时眼里含泪:“阿云,我对不住你爷爷,都没让他好好下葬,只是欠了钱,总要还的……”

“奶,爷爷不会怪你的。”桑景云安慰桑钱氏。

原主和桑钱氏都因为葬礼简陋而自责伤心,她却没有这样的想法。

人死后,一切皆空。

葬礼不过是给别人看的,总不能在一家子人都要过不下去的时候,还大操大办身后事。

只是,桑家的情况,着实糟糕。

将欠李老板的钱还清之后,他们家如今连一个银元都拿不出,只剩下几个银角子并三百多枚铜钱,总价值约莫四个银元。

他们这宅子较为偏僻,又是熟人旧宅,租金不贵,但每月也要两元。

此外,上海粮价较贵,大米每担要三元,也就是说,一百斤米,要三个银元。

他们家七口人,一个月一担米根本不够吃,若是敞开肚子,两担都是吃得光的,这还没算菜钱。

即便再节省,要养活一家七口人,要付房租,一个月也至少要八元。

这钱要哪里来?

桑景云扒拉了一下自家那些亲朋好友。

桑元善没有兄弟姐妹,那些堂兄弟也都已离世。

双方还分隔两地五六十年,桑元善那些堂兄弟的后人,跟他们家并无交情。

那些留在嘉兴的桑家人,家中还并不富裕。

此次桑元善去世,他们遣人来了一趟,送了十元奠仪并白蜡烛、清香等,在他们家打地铺住了一晚,第二日便离开了,并不打算接手桑家这个烂摊子,桑家也回不去嘉兴乡下。

桑钱氏农村出身,亲戚都穷,如今更是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同样靠不上。

陆盈是上海本地人,家中原本有些钱财,但她父母早亡,她弟弟无心做生意,卖了家中铺子后外出读书,不知去向,因而她家,也给不了桑家帮助。

至于桑元善在上海的朋友,桑家出事后,他们已经帮过许多,桑家还欠着他们银子。

现下他们不跟桑家要债,已经是给桑元善面子,再想让他们帮忙,是决计不行的。

“之前你爷爷办丧事时,陈家送的奠仪是你爷爷亲手写的欠条,王家也一样……”桑钱氏将几张欠条给桑景云看。

桑景云看过,感叹这些人厚道之余,也知道他们必是不想桑家人再上门的。

桑景云上辈子,自幼没父母管束,一直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她的爷爷奶奶都是普通农民,两人不止她父亲一个孩子,还重男轻女。

他们对她不坏,但也不好。

她小小年纪,就自己上下学,自己处理学习生活上遇到的麻烦,后来,她更是独自生活多年,生活自理能力极强。

已经活了三十多年的她,比原主这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更有主见。

“奶奶,家里已经没多少钱,必须省着花。依我看,村里的粮食,必然是比城里便宜的,明日你可以去村里看看,买些粮食,还可多买些红薯,再要些红薯藤当菜……往后,我们的院子里也可收拾一下,种些菜蔬。”桑景云说着自己的打算。

她这身体的原主对农村并不熟悉,但她上辈子出生在农村,知晓农村情况。

如今农历已进入八月,红薯该长成了。

无论如何,红薯都比大米便宜。

“奶奶,明日,我会与景英一道,去拜访一下张四叔,与他说明情况,让他把房租宽限几日。”桑景云又道,眼下是八月初,到了该交房租之时。

但这钱,他们不能交,若是交了房租,接下来他们一家的吃喝,便要成问题。

张四叔应当不会上门讨要,但他们该上门说一声。

桑景云又说了些别的打算,比如她想去县城接一些糊包装盒这样可以在家中做的工作,带回家做。

做这些赚得很少,但多少能赚点。

说这些的时候,桑景云再次庆幸,她穿在桑家,而不是河对岸的贫民窟。

此时的上海,尚是个熟人社会,那些铺子是不会信任陌生人的,更不会信任那些住棚户的人。

那些人想要接手工活回家做,极为困难。

但她是桑元善孙女,她上门去求,人家总会帮忙。

上一篇:高门寒婿的科举路 下一篇:遗愿催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