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一个丫鬟后(182)
宦侍叠声传诏,四十万铁甲起身,铿锵如潮。
乔婉眠随之起身,却见萧越仍长跪,额头抵着的冰碴已化为泥水。
“臣未能随陛下全程征战,愧对天颜!”萧越道。
李敬再扶萧越,“将军莫说此言。这场仗能胜,全仰仗将军初时运筹帷幄,用兵如神!”
萧越只埋首道:“臣,惭愧!”
李敬又道:“你不起,置死伤镇西军们于何地?”
这才到起身时机。
萧越抹了抹没挤出的眼泪,颤声道:“臣只是被迫迎敌,是陛下神机妙算,早看出齐人行为有异,及时与各藩王与节度使们千里驰援,甚至亲上战场斩敌,才全军凯旋!在下这条命,都是靠今日诸君捡回来。”
飞奔而来的史官淌着眼泪,朱笔疾书,泪滴随墨点滴落奏章。
李敬隐蔽附到萧越耳边,低声道:“足矣。”
萧越这才真正起身。
李敬又回头言语安抚一通那些被骗来的藩王与节度使们。
接下来一个时辰,所有人都在寒风里一步未挪,反复跪了磕,平身,跪了磕,平身……
乔婉眠的热血逐渐被麻木取代,甚至已经完全不在乎皇帝与各个主将都说了什么,只提线木偶般随着人群动作。
待最后一声“吾皇万岁万万岁!”震落松雪,萧越引圣驾入营巡查。
乔婉眠揉着僵膝暗叹:“忠”字,原不只在“心中”,更在“膝中”。
-
营外鼎沸人声渐起,士卒们安营扎寨,埋锅造饭,松枝燃起的青烟混着肉香漫入大营。
大概溜达一圈,李敬痛心道:“将士竟栖身此等苦寒之地?”
萧越替将士感激圣上体恤。
李敬垂着眼皮问:“沐汤之所何在?朕愿与将军同体验普通兵卒生活。”
萧越引缰侧立:“请陛下移驾。”
-
水汽氤氲中,李敬喟叹一声,习惯性地摸肚子,却摸了个空。
他将下巴搁在池边上,对着与旁边池子里的萧越倒苦水:“……没一个省心的,幸亏有宋十与魏相扛着,他们才没将朕的皮活剥下来。镇安王知晓自己行军千里,竟无皇位可夺,反要被朕骗来西原时,气得刀都架朕脸上了。你可要记着,为了你我的筹划,朕可险些丧命。”
萧越背靠温泉池,双臂舒展搭在两沿上,闻言微微侧头,睫毛扇动,淡声道:“陛下,《大盛典》记载,藩王朝觐,不携兵刃。”
李敬尴尬一笑:“……何必较真。他尚算识时务的,往西原来的路上,藩王砍了仨,节度使砍了俩,更别提他们的手下。我啊,”他疲惫望向山下营帐灯火,“实在杀腻了。”
萧越温柔望着大营方向,语中含笑:“隐患既已一战尽除,陛下日后尽可安枕。臣也早厌倦至极,本欲此战毕就随启束遁入空门,幸遇一人,方知杀孽可赎。”
萧越肩膀感到一丝凉意,他不躲不闪,接了李敬一掌。
“好啊你,那小厨娘果真没死?”见萧越不答,李敬顺手捏了捏萧越臂膀,“朕瘦得太快,皮都松了,不知何时能如你一般……哎?别走,不闹了,说正事。你要娶妻?还是那个……?”
萧越含笑避开,只答:“陛下,军报中的乔氏婉眠,就是微臣想要入赘之妇。”
“哦……换了啊。破了林之计划又剿了顶轮教的女子,是个人物。”他顿了一下,“……啊?”李敬怀疑自己听错了,掏掏耳朵,“入赘?”
“陛下没听错,微臣觉得,不妨等我们衣冠齐整时再议。”
李敬“哗啦”一声起身,忙道:“朕已经好了。我们回去,边吃边谈。”
-
乔婉眠两股战战地跪在萧越营中绒毯上,头几乎要钻到土里。
永昌帝与萧越共坐火炕,正逐一召见镇西军功臣:
“擢乔诚为宿城刺史!”
“晋敛剑为镇西威武大将军!”
……
刃刀、桑耳、乔应舟都有继续追随萧越之意,官位未定,给他们的赏赐为金银田产等。
谢俞也是青袍换绯袍。
乔婉眠也在被永昌帝召见之列,只是被排在最后。等待中,她已思考过永昌帝处置她欺君的一百零一个小技巧。
“乔氏婉眠,抬首。”永昌帝压着嗓子道。
声如寒刃破空,她颈项似缚千斤,视线只敢凝在帝王的金绣踏云龙靴上。
眼前又是那个哭哭啼啼的小丫鬟,李敬恍惚又回到芜阁,手里又捧一碗鲤鱼汤。
他看着熟悉的煞白小脸,看向萧越,厉声道:“我知你不好功劳,但也不至于都堆给她……”
萧越正经跪拜:“微臣不敢。所有都系她一人功劳,单是阻拦林之纵火一事,见者甚多,做不得假。”
李敬眉峰微挑:“哦?是朕一管窥豹?”指尖敲击紫檀案,“乔姑娘,起来吧。想要什么赏?”
乔婉眠眼睛逐渐睁大,萧越竟未诓她!
可惜,她之前慌得什么都未曾思虑。
李敬笑笑,“若没想好,就赐座,边吃边想。”宦侍摆上填漆矮几,炙羊肉的热气熏红少女鼻尖。
乔婉眠攥紧牙箸,小心吃着金丝枣糕。
晨起粒米未进,她早饿得前胸贴后背。
李敬看着她胃口极好的模样,失笑道:“仰行之功足封国公,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真要入赘?”
乔婉眠被喉口的茱萸炙羊肉呛住,咳嗽不止。
萧越起身跪地,道:“臣粗鄙,不堪高位。”
-
李敬遣走所有人,独留一个乔婉眠。
他眼神变得冷冽,走近萧越,笃定道:“近二十年相伴成长,你还不信我。”失望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