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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暴雪天(3)

期间她好像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她下意识喊:“你等一下,还你手电。”但她睁不开眼,她被死死按在了睡眠里。

当她睁开眼时,看到外面天还亮着,雪已经停了。一楼还有搓麻将的声音,烟味儿好像顺着地板飘到了她房间里。她以为自己只睡了几个小时,然而打开手机一看,这已经是初二的上午十点。她睡了整整二十个小时。

铲雪的后遗症留在了她身体上,身上哪里都酸疼,这下曾不野不觉得爽了。她一瞬间失去了方向。

收拾东西去办退房,打了几十个小时麻将的店主眼睛充血,但脑子没坏。从柜台下拿出一包东西推给曾不野:“你朋友留给你的。”

“哪个朋友?”曾不野不解。

“车队的。你们车队的。”

“什么车队?”曾不野又问。

老板觉得曾不野的脑子八成是坏掉了,但人在过年的时候耐心总是格外多些,所以多解释一句:“就跟你一样的车,其他人,十几辆。他们先走了,给你留东西了。”

曾不野明白了。

她打开那个袋子,看到里面有压缩饼干、功能饮料、扳手,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和几个字:免费救援。

曾不野这车买了一年多,从没想过要加入任何组织。她讨厌爬坡,讨厌上山下河,讨厌肾上腺素飙升。她只想在无边无际的高速上一直开、一直开。

她给那个号码发了条消息:东西已收到。感谢。

“平安。”对方回她。

曾不野再次上路,天气预报说这个新年全国多地接连下雪,她想趁天气好赶赶路,去哪里无所谓,在路上就很好。手机里不时弹出消息,曾不野扫了一眼,全都是垃圾消息。她的社交圈已经封闭到在过年这样的日子里也几乎不会收到单独的祝福消息。她常年保持沉默,早已淡出了别人的记忆。有时有人说起她,会很好奇:曾不野去哪了?

不讨厌她的人说:不知道,很神秘。

恨她的人说:不知道,死了吧?

神秘的可能死了的曾不野继续上路。

路况十分的好,不好的是快速道上的车跟慢车道的并行,她想超超不过去,只得按喇叭。

车牌尾号433的车主似乎是个聋子,不理会后车的催促,一直压着快车道。

曾不野慢慢地感到了焦虑。

不行,着急赶路的人赶不了了。

不行,在快车道跟慢车道并行压速很危险。

不行,这样不行。

她开始按喇叭,希望433的车主能长出一点公德心,给她或者后面的车让路。但那车主无动于衷。一直压了十公里。而另一个车道的车主则保持匀速,不给后车留任何余地。

十公里,对于焦虑的曾不野来说,像经历了一场凌迟。她的手心满是汗,指尖冰凉,恐惧感始终扯着她的神经。好像只要轻轻一下,那根绳就要断了。

433打起右转灯准备进服务区,曾不野毫不犹豫跟了上去。服务区里停着很多车,但她都没有看到。她只是盯着433,当车主下车后朝卫生间走去的时候,她下车跟了上去,眼里闪着狼一样凶狠的光。

零下十五度的气温变得具体,寒冷一瞬间就能将人打透,但她毫不在乎,快步追上去,拦在了433车主的前面。

她出现的状态实在奇怪,以至于站在路边抽烟缓腰的几个男人都向她看过去。

曾不野毫不畏惧地发问:“你为什么一直压着快车道?”

433车主起初是在开车时回消息,后来单纯是因为曾不野滴他,所以故意压着。但他并没想到这辆车的车主是女的,并且跟到了服务区来拦住他质问。

他哧地冷笑一声,对曾不野说:“你那么着急,是赶着死吗?”毫无愧疚,甚至觉得曾不野有病。

“你嘴那么臭,是刚吃完屎吗?”曾不野大声说。

433车主愣了一下,骂了一句:“傻逼吧?”

“我去你大爷的!”曾不野回骂了一句。

一边看热闹的人上前拦在了曾不野面前,对433车主说:“压快速路就是你不对,你道歉。”

433看到这几个彪形大汉心生畏惧,丢下一句含糊不清的“对不起”转身跑了。

曾不野听不到别人说什么,只是对他们点点头,转身向自己车上走去。

拉完架的赵君澜拦住接完热水回来的徐远行,迫不及待分享刚刚的趣闻:“你记得压车速那个433吗?就咱们二十多分钟才超完那个傻逼,刚被一个女的拦住骂了。”

徐远行很感兴趣:“因为什么?”

“还是因为压车速。那姑娘受不了,追到服务区骂他。”

“哪个姑娘?”徐远行又问。

“就那个。”赵君澜下巴朝曾不野的车一点,转而反应过来:“这不是小旅馆碰到那辆车吗?”

徐远行什么都没说,走到曾不野的车前,敲了敲窗。

在车窗落下以前,徐远行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一个脸上说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的女人。女人抽泣着问他:怎么了?

徐远行回头看看后面,又迅速转过身,手臂伸展在她车窗前,挡住了别人的视线。他语气轻松,故作嘲讽:“呦,骂完人你倒哭上了?”

曾不野并不为此羞赧,仍旧抽泣着:“他..他该骂…”

“那倒是。”徐远行扫视了曾不野的车,干干净净,连手机支架都没装。但他也没多问,只是仍旧站在那,看曾不野深呼吸。待她平静了才问:“消气了?”

曾不野点点头,问他:“你有什么事?”

“你要去哪?”徐远行手指向身后:“都是车友,同行一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