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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暴雪天(54)

后来她明白,甄别一个人是善还是恶,是很难的功课。遇到好人同行,原本就是需要运气的。

那只小驯鹿就在小翼龙的旁边。

“我滑雪可好了。”小扁豆说:“我滑单板的!”

“你可真厉害。”

“那当然了!”小家伙很得意。

她和小扁豆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两个人都不太在乎话题的突然开始和结束,好像有这么个人就行。车里不再是空洞的安静,但也不是令人头皮发麻的吵闹。

这两百余公里的路程就这样过去。后来他们停在一个雪具店,徐远行逼着她买一副双板、鞋、雪镜,然后就带着大队伍浩浩荡荡去滑野雪了。

所谓的野雪,是一座未经开发的山坡,上坡没有传送带,就由不滑的人开车人工传送。曾不野报名开车送人,徐远行嘲笑她:“歇了吧你!就你那爬坡水平上一趟陷一趟。”

“我不想滑。我不太会。”

“那这不是巧了吗?咱徐哥可是高手。”赵君澜在一边帮徐远行吹牛逼,剩下的话曾不野已然听不进去,只顾翻着白眼。

穿雪鞋上板也是难题,她站在那里晃晃悠悠踉踉跄跄,一个人飞也似地停在她面前,说:“大姐,你也没说你连穿鞋也不会啊!”

说完蹲下去,握着她脚踝向雪板里送,指挥她:“踩!”

“踩哪?”

“踩你脑子!”

曾不野抬起手拍他,一个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赵君澜在一边戴上雪镜,还晃动一下脖子,下去之前对曾不野说:“野菜姐,准备在坡顶坐一天啊?”不待曾不野说话,他已经走了。这漫长的雪坡,人上去了,雪板带起雪花,在一片白茫茫中就消失了。

曾不野还在看,徐远行敲她帽子:“还看呢!小扁豆都出发了!”

滑单板的小扁豆,这会儿像个小战士,对曾不野挥手:“走喽!”转眼也消失了,她的笑声却很大,咯咯咯地,一直笑到坡底似的。

徐远行把曾不野拉起来,再一次指导她穿鞋。

曾不野说了几次让他自己去玩,他都不去。他说:“我今天必须把你带下去。”

“就下去一趟,然后你别管我了。”

“行。”

鞋终于穿好,她面对雪坡却茫然起来。依稀想起“失重感”和“极速感”都会令她不适,于是人就怯懦起来。

“死你都不怕你怕什么速度?”徐远行握住她的手腕:“何况这速度你自己控制的。”

他给她讲解“刹车”,让她控制不住就“刹车”,让她在原地练。她觉得自己还没练好,他已经把她的双手搭在他肩膀上:“走。别跟这耗着了。摔两次就会了。”身体向后,两个人就出发了。

她的手搭在他肩上,她抬头看他,在他的雪镜里看到她自己。他说的什么她几乎没有听清,只觉得他们速度不快,风不猛烈,她并不害怕,而他的下巴很坚毅。风将他的味道带给她,应该是他剃须水的味道,很清冽。

徐远行感觉自己对牛弹琴,气的拍了她后背一巴掌:“你干什么呢!让你刹车!”

曾不野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分开双腿,缓缓刹车。

“你给我好好学啊!学不会今天别想走。”

“你自己玩不行吗?”

“不行!我偏要带你玩,今天你必须给我脱离菜鸟行列。”

“强人所难。”

“三圈过后你再跟我说。”

徐远行了解曾不野。虽然她的名字叫曾不野,但其实她很野。滑雪这种容易上瘾的事,她这种人躲不过的。

徐远行又拉起她的手放到他的肩膀上,曾不野往前蹭一下,他们的距离就很近了。她又抬头看他的雪镜,不知怎么,她很喜欢那雪镜里的她自己。一个变形的、狰狞的的她自己。她忍不住龇牙咧嘴一下,吓得徐远行脸朝后一仰:“大姐你干啥玩意儿呢!你当我瞎了啊!”

曾不野就笑了一下,放在他肩上的手轻轻一推,他们就走了。

赵君澜没说谎,徐远行是滑雪高手。背对着缓坡,仍能很好地控制速度。他一心关注她的双脚,发现她两条腿受力不均,又马上叫停。教她如何控制腿的力度,从而控制方向。

小扁豆滑第二圈了,从他们旁边经过,还慢下速度将手臂伸到头顶跟曾不野比心,大喊:“野菜姨,爱你呦!”雪帽下的两条小辫子飞翘起来,快乐的要飞了一样。

“还不如小扁豆呢!”徐远行嘲笑她,她就瞪他一眼。想起自己戴着雪镜,他看不到,就说:“我刚瞪了你一眼,恶狠狠瞪的。”

“我谢谢你特意告诉我。”

徐远行突然闪到了一边,说:“滑吧!”

曾不野没有了扶手,但她获得了自由。内心仍有胆怯,所以她的动作很慢,时不时刹车。徐远行也不催她,只是慢慢地滑大圈跟着她。

曾不野是快到坡底的时候找到快乐的。

她甚至不小心滑了一个小小的S弯,哇!她忍不住哇了一声。

徐远行没猜错,她抱着雪板上了”川卡大哥”的皮卡后斗,轰隆隆再次上了雪坡。

她以为徐远行该自己走了,但他没有,仍旧在一边跟着她。她切重心,他也切,她去哪,他就去哪。曾不野意识到徐远行并不觉得她是累赘,而是把她当成了真正的玩伴。

那天她在雪场等着王家明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在后来的某一天,在陌生的呼伦贝尔的一个雪坡上,一个认识几天的人,在默默地,耐心地陪她度过了初学者的枯燥无味,让她真正感受到滑雪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