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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暴雪天(72)

当他离开她,用牙齿扯包装袋的时候,她微微睁开了眼睛。他很缓慢,但她仍旧倒吸了一口冷气,几乎带着哭腔说:“慢点好吗?慢点。我太久没有过了。”

徐远行额头的青筋暴起,但他停下了。他知道她需要适应,他也是。他们都太久没有过了,身体停滞太久感觉像新的,那么敏感,那么清楚。

就像很久没有爱上什么人,再爱一个人,那种感觉那样新奇、深刻。

她是温暖的、潮湿的,他是滚烫的、热烈的;他们是恩和的月亮,清楚的、明白的、干净的、彻底的。

曾不野好喜欢徐远行爱她的方式,她觉得自己很贪婪。她想被他征服,也想征服他。她仰视他的时候,他会俯身抱她;她俯视他的时候,他总看她的表情;她背对着他的手,他又会捏着她的下巴迫她转头吻她。

她不知道这一夜怎么过的这么快,好像把过去几年空白的日子都要弥补了似的。

第二天清晨,曾不野是被恩河的晨曦叫醒的。徐远行房间的两面窗,一面看出去,是赤霞铺在河面上;一面看出去,是晨曦洒在山坡上。满是雪的白桦林,风一吹,雪就飘,那么好看。

她几乎整夜没睡,又被晨光叫醒,但她竟然觉得不累。睡梦中的徐远行伸出胳膊把她揽进怀里,埋进她颈肩。然后他们一起睡了一个回笼觉。

两人一起睁眼的感觉很神奇,曾不野起床的时候一直在回味。那画面好像很熟悉,好像他们一起睡了几十年,每天都一起睁眼一样。

出门的时候徐远行坐在那不动,曾不野上前拉他:走啊,去吃早饭,然后出发了。

“我不走。你先去吧。”徐远行说。他知道自己的致命弱点,他太重感情,一旦开始,他就很难走出。所以他总是受伤害。因为怕受伤害,所以他不再开始。他怀念这个房间,怀念昨晚发生的一切。原来他也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在一切还在继续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怀念了。

离开恩河的时候,曾不野去买了两个大列巴。热乎乎的大列巴,咬一口喷香。她坐在驾驶座上啃着大列巴,喝着热的鲜羊奶,听着头车播报。

这一天他们将从恩河出发,途经室韦口岸、临江村、老鹰嘴,最后到达莫尔道嘎。全程170公里。

他们将在呼伦贝尔的土地上,一直向纵深而去。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旅程即将结束了。

路过那家民宿的时候,曾不野正啃着面包,她看到那个两面窗的房间,罕见回头望了一下。

那真的很美好。

恩和,真希望我能再回来。

她想。

第28章

☪ 除夕夜

◎暴雪天◎

2022年深冬。

不知为什么,在到达漠河以后,曾不野总能想起2022年的深冬。那年北京的冬天很萧索,父亲曾焐钦总说身体痛。曾不野劝他去医院看看,他说恐怕是后遗症,不去了不去了。去也白去。

他人没什么精神头的时候,手拿不起刻刀,索性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曾不野教他用手机投屏,他懒得碰手机,就看直播。

曾不野回去看他,发现他躺在沙发那一动不动,电视的画面是一个陌生的小城。那天的直播机位对着一条街道,摄像机里的城市下雪了。有背景音乐在放着温柔的歌,很趁那雪景。那是遥远的漠河。

曾不野不忍心吵曾焐钦,就小心翼翼坐在沙发上,也看一会儿漠河。在那以前,她不知道下雪是这么的好看,雪很安静,人也安静,光阴就在这样的安静之中完成黑白的更迭、四季的交替。

曾焐钦醒来后就对曾不野说:“咱父女俩报个团去趟漠河,你看这城市多安静,这都直播多久了,也看不见几辆车。”

“不报团。报团就你那身体肯定吃不消。旅行团的叔叔阿姨们体格很好,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别说你了,就连我都自愧不如。”曾不野想了想说:“爸,我买辆车带你出去玩。等我把欠账收回来点,我就去买。我买辆大车,能装下咱爷俩的家当,想去哪去哪。行吗?”

曾焐钦慈祥地笑,起身去卧室抱出一个匣子来,献宝似地给曾不野看。那里面有翡翠、有金镯子,还有价格不菲的古玉,都是些稀罕玩意儿。

曾不野说:“你收起来!我没到那个地步。”

“王家明说能卖不少钱。他说他找到了朋友帮忙出手。”

“你别听他的。”曾不野说:“你的东西你都留着,任何人跟你说什么你都别听。如果我过不下去了,我会自己跟你说。”

曾焐钦只得收起匣子,又坐回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漠河。老人家也不知怎么了,对漠河那么憧憬。就连手机里都设置了漠河的天气,每天看一看。曾不野不知一个没人看的直播竟然有这样的魔力,在老人心中种下一颗种子,让老人恨不能飞去漠河生根发芽。

后来曾焐钦说:我只要一想到,在那么遥远的寒冷的地方,有人在热忱地生活着,我就很感动。

“那您一定很敬佩爱斯基摩人,更远、更冷。”曾不野打趣,换来曾焐钦的拍打。

那么遥远的、寒冷的、依旧有人在热忱地活着的漠河,现在就在曾不野的面前。她在这个黄昏,走在漠河的街道上,试图寻找那时直播镜头里的那个机位。

在她走路的时候,除夕夜出发后的种种,像一场电影,在她的脑海中不停地闪回着。她走了那么远,从北京出发,一直向北辗转。

北,向北,指南针和指北针,都是为了告诉人方向。曾不野在漠河的街头,寻找自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