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相思(10)
后来嫁到定北侯府,侯府的规矩就更多、更重了,吃穿用度都另有一套章程,她就像被套在了罩子里,一举一动皆不得自由。
而今嫁给了薛怀悰,万没想到还能有机会去瓦子里看杂剧,她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遂去问过薛母,薛母瞧她夫妻两个新婚不久,前番为了春闱,薛怀悰就和沈矜分房了许久。如今中了举,又因事务繁杂,两人也许久不能一道出行。
难得薛怀悰明日有空,薛母便借口身子不适,推托掉了,让他夫妻二人自便。
沈矜知其心意,越发觉得自己嫁到薛家是嫁对了,翌日晨起就另换了一身衣裳出来。
薛怀悰本在院中晨读,瞧见她出来,扭回身一看,当即愣在了原地。
只见沈矜身穿一袭竹青色交领襕衫,如墨的长发用一缕同色丝带高高束起,脚踏皂履,手执折扇,一副文人士子装扮,竟显出别样清韵来。
沈矜被他看得不大好意思,转了一转身笑道:「虽说母亲答应我可以与你同去,但你如今毕竟有官职在身,总不好因我落人口舌,所以我扮做了男子,旁人问起,就说是你的堂弟。」
薛怀悰让她说得连连失笑,瞧她这模样着实稀罕,也没再说什么,夫妻两个便携手出了门。
瓦子因是新开张,许多人都慕名而来,沈矜和薛怀悰到的时候,人挤着人才能进门。
薛怀悰恐沈矜被人冲撞,少不得要全心护她周全,倒没留神几位相熟的面孔就在离他不远处。
今日休沐,陆沉舟在府中也无甚要紧事,正好瑨王、秦小公爷和安宁伯等人邀他一块来瓦子里看杂剧,他就掐着点儿过来了。
一进门,就看到薛怀悰在人堆里头左右支应,唇角不由一挑。
平日都说这薛怀悰极为顾家,每发薪俸都是一回家就交到其夫人手里,而今看来,也不过如此,若真是把薪俸都交出去,又如何有闲钱来看杂技?
他有心要看薛怀悰神色,便顺着人堆往里走了一走,走到薛怀悰身后,才发现他怀里还护着一个小郎君。
陆沉舟正待要找薛怀悰说话,忽见那前头的小郎君回过头来,对着薛怀悰一笑。
容颜秀雅清绝,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竟是薛怀悰娶回家去的沈三小姐沈矜!
第9章 .
沈矜正在人堆里挤得热闹,回头本是想对薛怀悰说句玩笑话,不料一回眸就看到了一个不该看到的人。
她前世的夫君,现如今的御史中丞陆沉舟!
她见陆沉舟也看着她,心头不觉扑通一跳。
回头再一细想,她重生之后再没有见过陆沉舟,想来陆沉舟应当是不认得她的,她便转回身,只当自己也从来不认识他。
陆沉舟重来一世,未雨绸缪这么久,从未料想过自己与沈矜见面,会是在这等情形下。
她一个已为人妇的女子,如何敢到勾栏瓦舍里来抛头露面!
想当初她为侯夫人的时候,言行举止哪一样不循规蹈矩,这如今嫁到了小门小户里,就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薛怀悰即便年纪尚轻,再怎么胡闹,身为朝中御史,也不该带着女眷到这些地方来嬉笑取乐,设若被人瞧见,成何体统!
陆沉舟自觉自己作为薛怀悰的顶头上峰,有必要提醒他注意修身齐家,便扬起手中玉骨折扇,拍了一拍薛怀悰的肩膀。
薛怀悰正与沈矜说着悄悄话,冷不丁被人拍中肩膀,忙侧身望去,恰与陆沉舟撞个正着。
一见顶头上峰在此,他赶紧躬身抱拳便要行礼。
却被陆沉舟半道上抬扇拦住,道是出门在外,不必那么多礼数,称呼他陆兄便可。
薛怀悰环顾四周,确实不宜在此地唤他一声「中丞大人」,便越矩叫一声陆兄:
「不知陆兄也驾临此地,实在幸会。」
陆沉舟微微低眉,往他怀里看了一眼,片刻方指一指沈矜问道:「不知这一位如何称呼?」
若换做别处遇见,薛怀悰定会拉着沈矜,坦然介绍。
但这会儿是在瓦子里,沈矜又是男儿装扮,他不好言明沈矜身份,便照着来时对好的言词回复陆沉舟:「这是我家中小堂弟。」
小堂弟?
陆沉舟唇角微抿,他倒是不知薛怀悰写文章的本事不小,这信口开河的本事更是不小。
薛家人丁凋零,他父亲薛益那一辈更是只剩一枝独苗,哪里给他生出来的小堂弟?
「不知你这堂弟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可曾读书,可曾应举?」
薛怀悰本是想随意敷衍过去,不想陆沉舟追着问到底,他平素里不是惯于扯谎胡诌的人,一时之间竟被陆沉舟问住,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才好。
还是沈矜语快一步,对着陆沉舟轻揖一礼道:「薛三郎见过陆兄,我本居姑苏,去岁才入京,时年十六,读过几回书,识得一些字,不过尚未应举。」
薛三郎?好一个薛三郎,薛怀悰娶的好媳妇,信口开河的本事真是与他不遑多让。
陆沉舟面色微沉,看着沈矜道:「既是读过几回书,识得一些字,那便该知晓何为礼义廉耻。似你这般人物,在家中胡闹也就罢了,如何跟着你堂兄到这里来?」
他这话说得离奇,沈矜颇有种被他看透了身份的错觉,但她来时对镜自照过,连耳垂都做了掩饰,应当没那么容易被人看出女儿身,便斗胆回了一嘴:「我与堂兄向来感情深厚,入京之后常是同吃同住,一道来瓦子里看杂剧,又有何稀奇?」
陆沉舟想不到她这般牙尖嘴利,怔了一怔,还待说话,旁边薛怀悰忽而开口道:「陆兄,此事怪不得我堂弟,是我怕他在家中无聊,才带他出来瓦子里玩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