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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千万要听话(74)

作者: 乌兮子 阅读记录

苏仕元叹了口气,他真正想说的,其实是徐王的情况,顺便单独问问小世子,虎符收到没有。

徐王那边陷入僵局,为了保险,虎符一定被他送了出来。

可别路上出了什么岔子,镇北王、帝师、皇室的表面平衡不容打破,虎符无论到了蒲听松那里,还是江北惘那里,都不是一件好事。

都有可能使天平倾斜,大乱将起。

苏仕元收回飘远的思绪,拿起一张纸,“二甲,二皇子殿下江尽欢。”

“哐当——”

话音刚落,江北惘就失态起身,“大祭司,您……是不是念错了……”

怎么会呢?怎么可能!

苏仕元目光有点不悦,论诗,还没有人敢说他看错眼的。

“陛下”,苏仕元微微欠身,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在他眼里,这首应当排第三,他表面的恭敬不变,“若论文辞,自然这首第一,然这丰收诗会的初衷,是为天下生民计,二皇子殿下这首固然很好,却有些夸夸其谈、华而不实。”

江北惘看到了苏仕元恭敬之下的不虞,他恍然想起自己并没有实权,有些畏缩又有些不甘心地坐下去。

为什么江弃言没有用蒲听松那首诗呢?这样他就可以……

为什么江弃言这个逆子总在跟他作对……为什么……

不,那首诗一定不是江弃言写的,江弃言怎么写得出来,江弃言才几岁啊,那诗里没有一个字提丰收,却处处都是丰收,从远景到近景的布局,从喜鹊的视角到庆功宴,从一只鸟到妃子大臣,无一不是国泰民安的景象。

江弃言才十岁不到,他能有多少见识,又有多少胸襟,能写出这样胸怀天下的诗作?!

江北惘不愿意承认江弃言比他更适合当一个皇帝,这种诗他写不出来,他宁愿相信这是蒲听松又写了一首。

对,一定是蒲听松觉得前一首不够好,于是又临时另写了一首,而他只是运气不好,运气不好罢了。

他这一生好像自从蒲听松出生,就一直运气很差。

都是蒲听松……都是蒲听松……

江北惘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哪怕再怎么不愿意听,他也不能堵住苏仕元的嘴。

苏仕元面带笑容,高声,“一甲,太子殿下!江弃言!”

“苏某请诸位一同鉴赏此诗!诸位请看,此诗构局……”

“妙,尤其‘喜鹊喜’这三字,可谓开篇点睛,视觉也很有新意……太子殿下……”

江弃言从方才起,就一直晕晕乎乎的,有点搞不清状况。

他不安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先生,直到先生摸了摸他的头,“站起来,抬头挺胸,然后大大方方去迎接属于你的荣誉。”

属于……他的荣誉。

他的……他自己的……他的荣誉。

他打败了先生。

江弃言轻轻握拳,随后又松开,他重重点头,背脊挺直,他不能露怯,他不想给先生丢脸。

蒲听松一直笑看着他,目送他上台。

他感受到身后那道目光,那目光撑着他的腰杆,让他多了无限勇气。

从他站起来那一刻,全场都在向他注目。

万众瞩目,那些目光中,或多或少都带着些认可。

文相先起了头,站起来鼓掌,“殿下无愧太子之名,实乃我读书人表率!”

于是其余人一同齐刷刷站起,举杯说他无愧太子。

以往别人叫他太子,是因为他是皇家的嫡长子。

是因为他先生叫蒲听松。

可今天,他们叫他太子,不为别的身份,只因为他是“江弃言”。

这是他自己争来的认可!

江弃言眼神渐渐坚定,他的心跳如擂鼓,可他的神情自若无比,他用最好的仪态走到御案前,躬身,“父皇……”

再一转身,仍是谦卑有礼,“周先生……”

这声“周先生”一出,全场寂静。

什么意思?难道大祭司……

苏仕元下意识看了蒲听松一眼,蒲听松没制止,他就笑得很开心,他轻轻应了一声,“好。”

苏仕元想,其实早在十年前,他的天平就已经歪了。

“明年来遗忘谷…多住几日…苏某…”苏仕元说到这里,眼眶忽然湿润,他感叹着自己当真是老了,摸了摸下眼睑,温和道,“好久没清扫路阶,迎接客人了。”

文相之孙眼底流露出浓浓的羡慕。

大祭司这是要收学生啊,不过太子殿下确实值得,那诗写得太好了,他虚长太子几岁,却也是自叹不如。

就在众人已经足够震惊的时候,蒲听松缓缓起身。

文相之孙瞳孔颤动,难道帝师大人要点评吗?

江弃言转过身,隔着一段距离,与先生目光对撞。

蒲听松只说了一句话,“先生以你为荣。”

那一刻,江弃言只感觉自己快要晕倒了。

他觉得自己离那个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唾弃的江弃言已经很远了。

远到,那个时期的江弃言好像只是一场噩梦,从未存在。

梦醒时分,他睁开眼,在先生的怀里。

太安心了,安心到,他想永远赖在先生怀里,永远都不离开先生。

从小先生就很尊重他,先生从不俯视他,跟他说话的时候,无论正在说什么,只要他想开口,先生都会停下来听他先说。

如今在这样隆重的诗会,先生说,等他打败他。

先生好像从不觉得老师要永远压学生一头。

在这么多人面前,先生说以他为荣。

这一刻,江弃言真真切切感到自己已经离那个总是不点灯的阴暗墙角很远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