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不想被救赎(48)
他想那天他带枪了,因为嫌勒就把枪套袋子弄得很松,所以不小心挂住了那个站在月亮下面的、十五岁的缄默少年。
丢了大人的年轻探员只好手忙脚乱一边道歉一边解释,然后对着终于看清的苍白少年怔住,皱紧眉,重新检查那双伤口实在多过头了的手。
“季斓冬。”还是探员的厉珩又不傻,肯定会把人拉过来,“多疼啊。”
……
躺在地板上的厉组长哑声说。
多疼啊。
他轻轻揉着季斓冬的头发,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很清瘦安宁的脸。
他把额头贴近,发现自己在发抖。
季斓冬的痛苦长在他胸口和身体里了,这当然是厉组长自找的,他捧着人乱亲,他控制不住失控的庞大情感,他非要也跳进冰水里。
他捞起沉在冰水里的人,死死抱着,长久以来营造的假象崩塌,他看见季斓冬身上从未痊愈的伤口。
这是个被好好拉一拉手耳朵都会泛红的人。
会用高超演技掩饰腼腆的季影帝,茫然地被亲,被抚摸和捧着,眼睛里还有一点十五岁少年的新奇清亮。
季斓冬没吃过,问另一个世界里的厉珩:包子好吃吗?
这世上有没有比季斓冬更好脾气、更心软、更听得进劝说的人,被剐到几乎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哄一哄就又想吃糖浆松糕布丁了,又想玩雪了。
多疼啊。
季斓冬。
季斓冬。
厉珩说不出话,他的手发抖得厉害,绝望地一遍遍抚摸季斓冬的脸,他乱七八糟地亲这双无知无觉仍然柔和弯着的眼睛,这下面鲜血淋漓伤口纵横。
空洞涣散的茫然漆黑,像雪停后连星光也消亡的夜穹。
厉珩擦不净掉在季斓冬脸上的泪,他为这个语无伦次地道歉,他也同样再压不住有关“多疼啊”的追问。
哪怕一直以来他都在极力配合季斓冬不提这个。
“疼不疼。”厉珩徒劳地给季斓冬揉,“季斓冬,我来管,我帮你揉,你知不知哪里疼?”
他根本不知道该揉什么地方,穿透胸腔去揉心脏吗?还是抚摸这双安静过头的眼睛。
小心地、自不量力地,用掌心汇聚的那一点微弱热气去暖。
厉珩有些茫然地发现,自己擦拭的眼泪似乎比涌出的多。
他想了几秒这是怎么回事。
然后像是被捏住心脏。
他吃力地捧起这张脸:“季斓冬。”
他抚摸季斓冬的头发、眼睛和脸颊,他爬起来,把季斓冬抱回到沙发上,用手臂、肩膀和胸口好好地圈牢,贴着,捧着,小心翼翼打着圈揉后脑和脖颈,一遍一遍抚摸木然的脊背。
他用手掌轻轻盖住这双仿佛恒定微笑的眼睛。
泪水烫过他的掌心。
第22章 怎么够呢
厉珩和急救车朋友出现一些意见分歧。
厉组长认为, 季斓学会了件相当重要的事:怎么用眼睛流泪。
系统认为这是借口。
一定是厉珩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哭得太惨,就把这个锅分给季斓冬一半。
一定是厉珩把季斓冬抱得太紧,眼泪不小心就把季斓冬淹了, 汹涌着一路漫过手掌渗过指缝,才会烫到掌心。
小狗布丁认为蛋糕好吃。
三方持三个意见, 就急家里需最有公信力、最被信赖的人当裁判。
厉组长在这个环节里公然耍赖,把季斓冬抱在怀里不松, 颈窝贴着脸颊,连手指也交迭着攥紧不放。
系统骑着小狗发起冲锋,硬挤上沙发, 挤进季斓冬怀里, 一个占领季斓冬的肩膀不下去, 一个叼着袖子不松口。
「季斓冬身上挂满了全家人。」
系统这么记日志,这天闹得简直不象话。
不象话。
幸好这样不象话的、观点分崩离析的一家人也有用不着讨论的共识:
季斓冬会醒。
小狗汪汪叫,系统拆了急救车的喇叭嘀嘀吹,厉珩握着季斓冬的手, 觉得尺码差不多了,还在镇定地尝试陈述他的八百字戒指推销书。
小木屋柔软宽阔的大沙发里乱成一团。
与室外完全隔绝的温暖世界,灯光柔软,壁炉火光熊熊,光影变换个不停, 有人好像在一点点变得高兴。
……好像。
系统最先停下喇叭。
季斓冬靠在厉珩的肩上, 清瘦的身体被小心环抱, 手被厉珩拢在掌心。
黑润的眼睛微微弯着, 系统其实知道自己不占理, 季斓冬的瞳孔虽然空静涣散,但眼尾和鼻头都有点红。
但这会儿, 这双仿佛真的有泪涌出过的眼睛,在仿佛很遥远、时间流速都不相同的浓雾覆盖的对岸。
有就快要消失的半透明影子,被从未见过的热闹和耀眼火光吸引了。
「季斓冬会醒。」
系统这次的观点明确笃定。
「季斓冬快回来了。」
被厉珩紧紧抱着、生怕用力过度不小心弄碎却又丝毫不舍得放手的季斓冬,在那片死亡之雾强行吞噬夺走的季斓冬。
在漆黑冰河的对岸,安静地、孑然一身地站着。
茫然又好奇地看他们胡闹,被握着手指,眼睛慢慢变得有一点弯。
厉珩停下呼吸。
系统按住布丁疯狂摇晃的尾巴。
火焰燃烧的安静声响里,厉珩去亲那只手,季斓冬的身体颤了颤,无意识蜷起手指,却被好好地攥在温暖掌心。
“季斓冬。”
厉珩把他抱紧,在他耳边轻声教他:“这叫牵手。”
“路特别不好走的时候。”
“风雪又大,天又黑,水很冷,路走不动了,但还是有点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