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不想被救赎(61)
和季斓冬中断联系后,他并没在这件事里纠结太久。
或许有段时间,他甚至因为某种无法言表的烦躁,真往“唯利是图的政客”这条路自暴自弃走了很远一段——远到他把过去的事忘得差不多了。
厉珩低头看胸口。
似乎有某种相当坚硬、粗糙、完全不锋利的东西,碾着心脏来回研磨,每一下都带出血肉。
用懊恼和后悔来描述这东西,怎么看都太轻了。
不是这么轻描淡写的感受。
不是。
厉珩坐在车顶上,很没形象可言,手腕搭着膝盖,看着粼粼波光海面包围着的小别墅,他尝试抽完了季斓冬的那盒劣质烟,很呛,呛到他找了个当地浴池把自己从里到外重新洗刷干净。
浴池条件尚可,为客人配了冰箱,有哈密瓜冰淇淋,热带哈密瓜很甜。
现在这一小盒冰淇淋在车载小冰箱里扔着。
厉珩很想把它们带去给季斓冬吃。
……大概就是这种疼。
捧着一盒冰淇淋,不知道该怎么办,想知道把心脏捏碎能不能重来、能不能去那个旧邮箱附近蹲守季斓冬。
能不能让季斓冬尝一小勺冰淇淋。
大概就是这种疼。
厉珩又看了看和系统的联络界面,没有新消息,他准备回到房车里躺下,他需要休息几个小时,保持足够的精力和体力。
他在抬头时,对着不远处怔住。
房车和别墅原本就不远,毕竟厉珩要保证能在任何特殊情况下及时赶到。
但厉珩还是狠狠揉了几次眼睛,甚至往胳膊上用力咬了一口,用来鉴别自己是不是见到幻觉。
热带地区夜里的风也是温吞的。
月亮很亮,亮得异常。
布丁把海水扑腾出大片水花,很清瘦的人影站在仅没过脚踝的清亮浅海里,身上穿着很宽松的白衬衫,季斓冬这样在风里站了一会儿,慢慢走过来。
厉珩几乎是跳下了房车,他大步冲过去,溅起的水花大概让布丁误以为这是什么比赛,立刻蹦出刚大的动静。
直到被捂着脸的蘑菇揪着耳朵火速扯远。
厉珩握住季斓冬的手,把它贴在脸上,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季斓冬,眼前的人像是又重病一次,短短一个月,费尽心思调养出的好气色被消耗殆尽。
厉珩低声说:“……季斓冬。”
他问:“我是做梦吗?”
季斓冬看着他,眼睛里透出惊讶,然后弯了下,摇摇头。
季斓冬说:“厉珩。”
这是那天以后季斓冬第一次出声。
很标准,稍稍沙哑,季斓冬花了点时间练习,他是想来和厉珩解释并道歉,他其实收到了那张便条。
厉组长是不是忘了自己还往里放了数额巨大的现钞。
有新有旧,不是连号。
缜密极了。
马上成年的季斓冬花光了这些钱,像个真正一夜暴富的情报贩子,他去了个有戏可拍的新城市,买了个很便宜的二手老破小,再没去过便条背后附的那个地点。
有件事上他们或许不约而同——他们都觉得自己没有、也不会再变成更好的人。
所以他们都不想和那个见过“还不错的自己”的人见面。
“厉珩。”季斓冬说,“我去见了医生。”
开了些药、做了些咨询。
做了差不多八百万道题的量表检查。
季斓冬很少用这么不严谨的表述,看得出体量确实夸张到过分了,厉珩努力扯了下嘴角,把人抱得更紧:“感觉怎么样?”
季斓冬说:“绝望。”
季斓冬说:“想哭。”
好大的进步。
季影帝会开玩笑了。
厉珩有点想哄他吃点冰淇淋庆祝,还没来得及开口,季斓冬攥他手腕的力道让他像是吞下心脏碾碎的血肉。
他慌乱起来,不停抚摸季斓冬的头发、后颈和脊背,他没章法地亲季斓冬的耳朵,亲苍白冰冷的脸颊,他用半点不亚于季斓冬的力道把季斓冬抱住,抱起来,直接回到沙滩上。
他意识到自己的衣领已经被什么浸湿。
厉珩确信这不是幻觉——锋利的礁石划破了一点皮肤,海水立刻带来异常鲜明的蛰痛,除此之外,也是因为他似乎正看见另一种景象。
瘦到嶙峋的、冰冷沉默的少年,推开他的窗子,和月色一起跳进来。
还没折断的冰凝成的利刃,剔透冰冷,空洞,冻着连自己也不知道的疼。
季斓冬在承认这件事:满十八岁那天,他买了个蛋糕,对着蜡烛和便签坐了一夜,思考要不要冲动一次,去找厉珩约个一次性的炮。
厉珩努力笑了下,忽略胸腔里的狼藉血肉:“一次性的?”
“季斓冬。”厉探员可不是什么良善好人,“我有手铐,手铐,你知道吗?招惹我你就跑不了了。”
厉珩吓唬他:“我会把你铐起来,关在我家。”
“我每天上班养家,晚上回来,你就上——”厉组长到底出身优渥,尽全力也没成功说出更粗俗的话,调转枪口,“你就要吃我带回来的蜜瓜冰淇淋、枫糖浆松糕布丁、巧克力糖霜小蛋糕。”
他说:“哇,还有白葡萄酒烩青口贝馅儿包子。”
季斓冬打了个哆嗦:“啊。”
……怎么了呢。
就这么不喜欢白葡萄酒烩青口贝馅儿包子。
厉珩不合时宜地笑出来,疼得吸了口气,用力晃了晃脑袋,他忖度着两条腿上的力气,想把季斓冬先抱回房车再说,却忽然对着袖口下瘦削的手腕怔住。
厉珩屏息撑起身,捧着怀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