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与马奴(145)
太子眼底一片寒光,“孤原以为,胸口那一刀是兴庆宫刺的,不是,刀早就在那里了。兴庆宫哪怕什么都不做,鄞州一样会乱,刀一样会出鞘,兴庆宫只是将孤推到刀尖前。”
詹事捧着卷宗的手越来越抖,他心知太子是想趁机大力整肃,可实在牵连甚广啊。只能再三劝诫:“殿下,徐徐图之啊殿下......”
本以为不好劝,谁知会错了意。太子淡淡地说:“赈灾上的疏漏是后话,去年洪涝,鄞州并非受灾最严重的区域,可出现饥荒的,偏偏只有鄞州一处。因为鄞州常平仓的账册是假的,仓廒里只有陈旧霉米,巡察御史一来,就循环倒仓应付检查,洪涝时当然全无应对之力,加之当地从上到下瞒报,文书花了一百四十天才送至中书门下,从而酿成大祸。”
太子将卷宗码得整整齐齐,推到一旁,提笔慢慢吮足了墨。
“赈灾上的贪腐可以放一放,鄞州一地倒查五年,涉事者严惩不贷。”
詹事领了政令退下,又听内侍来通传,“殿下,段郁段将军求见。”
太子同他没什么话可讲,君臣笙磬同音的那套都省了,见人到跟前,直接问:“羽林营的事,有眉目了?”
段郁递上条陈,干脆利落地说是,“回殿下,羽林营吃空饷,虚支了四百余人的用度,这点臣已经坐实了。至于祸首,多半就是中郎将,不过臣不懂查案,只知道军中那点勾当,羽林营的手脚做得不高明,后头的赃银和军械去了何处,还是交由各主司查办吧。”
太子扫了眼条陈,听他说完,指尖掀动堆迭的文书,颔首表示知道了,“孤会把段将军的意见交给刑部。没什么事的话,段将军退下吧。”
太子下了逐客令,就算有事也立刻没事了。然而段郁偏不,他粲然一笑,说:“殿下,臣还有一个私下的请求,望求殿下恩准。”
太子从文书中抬起头,纳罕地看了他一眼,主动讨恩赏,他们是那样的关系吗?
尴尬的沉默,在深宏的殿堂上弥漫开来,但段郁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哪怕面对储君,也可以对不友好的气氛视而不见。
“其实臣也不是为自己求。”他笑着迎上太子狐疑的目光,“殿下知道睿王妃吧,在温泉宫时,臣与王妃有过几次接触。臣护卫不利,温泉宫里屡屡发生意外,惊扰了王妃,然而王妃宽和,不追求臣的过失,臣十分感激。正好十六那日是王妃生辰,臣想着投桃报李,送王妃一分生辰礼。”
说到“睿王妃”三个字,太子的眉头微不可见地一蹙,眸光愈发冷寂。听罢,许久才问:“这与孤有什么相干?”
“臣想问殿下借些人手。中秋那日陛下在花萼楼赐宴,臣想给王妃一个惊喜。”
第61章 殿下自己上啊
中秋那日,淅淅沥沥下了一整日的的秋雨,直到申时才歇。
“今夜不能赏月了。”越棠裹紧了单衫,引颈探出檐下,望了眼阴沉沉的穹顶,忍不住咕哝,“还摆什么宴席,大家干坐着纯聊天吗。”
然而牢骚归牢骚,天子赐请,谁都没有拿架子却宴的排面。双成半拖半拽将她带回屋内,替她梳妆打扮,“一层秋雨一层凉,王妃多添件衣裳,别到了夜里受不住,染上风寒就亏大了。”
花萼楼在兴庆宫西南角,楼前池水泱泱,夜风送水,确实更添一层凉意。
越棠对兴庆宫没什么好印象,拜孙贵妃所赐,上回在宫里受了好大的惊吓。不过低落的心情,在亲眼见到花萼楼的那一刻,倏忽就消散开了。琼楼玉宇她也见了不少,但哪怕恢宏如天子听政的含光殿,也遵循一个既定的范式,花萼楼却不同,硕大的斗栱层叠累起飞檐,形如展开的萼瓣,浑然是一朵令人惊艳的奇葩。
在旁引路的内侍察言观色,适时地凑趣,“京城的楼宇,至多只有两层高,花萼楼则更上一层。居高望远,王妃若有兴致,可以登上三层楼一观。”
越棠笑着颔首,一边登上台基。进了门,只见楼内铺金缀玉,灯火粲然,辉煌如白昼,几乎要晃花了人眼。越棠不由驻足,又一次为天家的尊荣富贵感到震撼。
正晃神间,有人上前来同她打招呼,“数日不见,王妃别来无恙呀。”正是洛州御史家的杜小娘子。
越棠见到她,惊讶又尴尬,上回太液池畔的宫宴,已是十来天前的事了,杜小娘子还没有随父母返回洛州吗?
杜小娘子明白她的疑惑,掩唇悄声说:“阿娘与我暂时不回洛州了,住在乐平坊的舅舅家。今日我是随雍王妃入宫的,王妃的堂兄与我舅母是表亲。”说着四下望了望,灵动的眼眸顾盼生姿,然后娇俏地冲越棠眨眨眼,“王妃没有发现,今
日入宫的小娘子尤其多吗?”
这么一说还真是,越棠打量周遭,云鬓花颜芳菲竞艳,太液池那日,都不曾有这样多年轻漂亮的女郎。
杜小娘子揶揄道:“说是宫中家宴,真正的皇亲国戚却没几位,多是我这样的,不过沾一点七拐八绕的转折亲罢啦。”
越棠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原来这些年轻女郎与杜小娘子一样,都是奔着太子来的,今日着场家宴,看来是陛下为太子相看的幌子啊。
既然如此,杜小娘子那溢于言表的高兴劲儿,就让越棠有些想不通了,她不是喜欢太子吗?竞争者如云,有什么可开心的?
杜小娘子却满不在乎,“太子妃的宝座,多少人眼热呀,难不成只等我收入囊中吗?我既然想嫁给太子殿下,当然做好了与人竞争的准备嘛。不怕被挑选,就怕殿下连被挑选的机会都不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