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与马奴(15)
越棠自觉对他够客气了,哪怕被冒犯也不计较,还亲自教他规矩。可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赵铭恩非但不领情,脸色还愈发阴沉。
“此行是送睿王殿下入皇陵,逝者为尊,至少要心存敬意,王妃却还想着一路上要寻人解闷逗乐吗?”
“你这是在责怪我?”越棠惊奇之余,莫名觉得委屈,“该哭、该悲恸的时候,我自然不会含糊,难道人后我也要时时刻刻以泪洗面吗?赵铭恩,你这人什么毛病?睿王殿下薨逝又不是我的过错,我新婚的夫君要撇下我去建功立业、去忠君爱国,从头到尾都没有我说话的余地,睿王殿下在鄞州究竟遭受了什么,我更是一无所知,但总之没有分毫与我相干......”
“赵铭恩,冤有头债有主,你到底是在为谁鸣不平?”
她等闲不肯受委屈,遇着不平定然要抒发干净。这一席话里颇有愤懑,赵铭恩听完目光一闪,低下头去,似乎终于服了软。
“王妃说得是,”他的声音干涩,“冤有头债有主,睿王殿下薨逝,怎么也怪不到王妃头上。”
越棠顺了顺气,“这才像句人话。”
“可王妃依旧不该与宋大人走得太近,”他固执地重拾先前的话头,“奴是为王妃好,还请王妃信奴这一次。”
越棠能听出来,他在耐着性子同她讲道理,眼中还隐隐有关切,像在哄一个顽劣的孩子。营帐里没点灯,只有月亮洒下的朦胧清晖,映在他那张过分雕琢的脸上,朗朗似山尖雪,流转着云端凛冽的万千气象。
真邪门儿......越棠在心中呢喃。他究竟是什么人?
见她不开窍,那张脸侧了侧,无奈退开两步,像是不愿再同她兜搭。越棠却咦了声,惊喜道:“宫里的秘方果然不错,若不仔细瞧,你脸上的伤痕几乎看不见了。”
赵铭恩对于自己的皮囊却不如她那样热衷,语气淡
淡地,说谢王妃赐药。
“既然好了,做什么还戴面罩唬人?”终于绕回了今晚找他来的初衷,越棠虎着脸娇叱道,“不许你再胡作非为了,更不许打着我的旗号自作主张。这次先不罚你,若再有下回,连着一块儿算总账。”
“奴没有胡作非为,更没有假传王妃的命令,一切都是遵照王妃的吩咐行事。”
越棠忍不住挽袖,这下真的攥起了拳头,“我已经放你一马了,你还要胡搅蛮缠?我什么时候吩咐你戴面罩了?”
赵铭恩反问她:“王妃曾吩咐奴,在伤口好前切勿晒太阳,是不是?”
“什么......嗯?”越棠愣了瞬,这话她的确说过,伤口没好全就晒太阳,容易留疤。
“王妃命奴此行随扈左右,奴只好从命,可这一路免不了风吹日晒,又与王妃先前的命令相左。奴很为难,思来想去,才想出了这个折中的法子,故而有此举。请王妃知晓,并不是奴擅作主张。”
竟然是......这样吗?越棠几乎想给他鼓掌了,“看不出来,你还有巧舌如簧的一面。”
其实认真论,带上面罩的赵铭恩虽然点眼,但多看几回也就没人当回事了,反倒比他顶着那张格格不入的真容,在扈从堆里招摇过市来得低调。
越棠打算放他一马,“算你有理吧,不过在外头随你,到本王妃跟前回话,都不许戴面罩。”
她如此大度,可赵铭恩竟然同她提条件。
“奴若答允王妃,王妃可否告知奴,今日宋大人与王妃交谈甚久,都谈了些什么?”
第9章 美貌不如便宜我赵家的儿郎
越棠一脸的匪夷所思,她实在想不通,这个马奴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对人家堂堂六品官百般看不惯。
其实早前连平望都提醒过她,这马奴瞧着有古怪,她听了并不当一回事。皇城根前天子脚下嘛,权力就像潮水,浪尖上风光无限的宠儿,和沉在深渊泥潭里的苦命人,其实也就在潮水涨落的一息之间。她虽年轻,没见过世面,却没少听家里人扯闲篇,深宅大院中的女眷,谈笑间勘破多少人多舛的一生。
马奴不问出身,不论他打哪儿来,她都会公平对待的。
可是他总对她指手画脚,这真不是一个好习惯。
越棠沉吟片刻后说:“赵铭恩,你是哪家的犯官之后?你看,这么久了,我都没同你计较过,不是因为我眼盲、愚钝,而是我有容人的雅量,愿意给每个人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但你别太过分,我不管你是背负血仇也好,肩担重任也罢,你别给睿王府添麻烦,也不要妄想本王妃成为你计谋中的一环。除非......”
话到这儿,越棠顿下来,冲他勾出一个高深的笑,“除非你说实话,把你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我再考虑是不是协助你伸张这个正义。”
她自以为通透,赵铭恩听完却无语凝噎。
只能说她还不算太迟钝,在官宦人家长大,父亲位极人臣,多少让她耳濡目染,对于权力斗争,有那么一星半的敏锐与洞察力。可她太天真,哪怕隐约知道有危险,却因为没吃过苦头,不知道危险的具体情状,轻松地揶揄着,有种不知死活的钝感力。
赵铭恩感到眉角隐隐抽痛,他要怎么完成王叔临终前的嘱托?
他无奈说:“王妃若不愿意相信奴,奴也没有办法。只希望等事实摆在王妃面前时,王妃会想起奴今日的劝告。”
“什么事实?你的意思是,宋希仁会对睿王府不利?”越棠犹疑地估量,“赵铭恩,你还知道什么,把话说清楚了。”
可赵铭恩又缄口不言了,说话藏一半露一半,比多管闲事还要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