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的风江南的雨(63)
然而,第二天邓家国给钟山的手机打来电话,告知的结果是:那些孩子的档案都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被毁掉了,问了几任老院长和老员工,得到的答复都是一样的。
线索断掉了,钟山大失所望,不知道下一步寻亲之路究竟应该怎样走。
☆、第四章 再回江城
钟山大学毕业后再次回到江城,是同邱月月一起送儿子钟子星去江城艺术学院上大学,距他在那个飘雨的夏季夜晚与方静互相拥抱分别整整18年。
这一次,一家三口买的是火车卧铺票。钟子星已经长成一米八五的大个子,像大多数这个时代出生的孩子一样吸纳了充沛的营养,又承继了父母优秀的显性遗传基因,再加上继母的艺术教育熏陶,大学新生钟子星比当年的父亲更加帅气时尚。
江城迎接这一家三口的,是这个号称火炉的城市依然残存的夏日的酷热。
邱月月一脚落到江城,就躲进宾馆的空调房里不肯出来,连说“热死啦热死啦,出外面非得中暑不可”,树上聒噪的蝉鸣也吵得她受不了。
钟山去艺术学院安顿好儿子,在学校的食堂陪子星吃了顿午饭。他感慨,现在大学生食堂的伙食标准比他上学那时候提高不知多少倍。儿子却直嚷嚷饭菜难吃。
钟山说:“子星,爸爸当年有个同学叫王忠恕,你王叔叔,一顿饭有时就是馒头就着咸菜。吃这样的饭菜,假期还要去码头打工赚学杂费,甚至还得贴补家用,你们这一代孩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钟子星撇撇嘴说:“老爸你怎么说话特像我爷爷,都像你们说的那样,社会还怎么进步?”
钟山说:“社会进步可不是口头说说那么简单,也不是前人栽树后人摘果,得靠一代又一代人不断去努力奋斗。”
钟子星心知说不过父亲,再多说只能招来父亲没完没了的又一通大道理,只得闭口不言。这时候,恰好斜对面坐着一位漂亮的女同学,从外形上看陪同她的应该是父亲和母亲,远远地好像还冲他微笑一下。心思转移到小美女身上,父亲说什么完全没有走心。
吃罢午饭,钟山又陪儿子去超市补充了些日常生活必需品,就与儿子分手,乘坐地铁赶往江城晚报找邓家国。他此次来江城送儿子上学,只告诉了邓家国一个人。
此时的邓家国已经升任总编辑,晚报的零售量已突破三十万份,广告年收入在两个亿以上。
邓总的办公室极其豪华气派,足有五十几平方米,大老板台,大水族箱,大发财树,墙上挂的是本地名人的字画,实木书柜里码放着各种畅销书籍,真皮软沙发坐上去十分柔软舒适,室内的空调冷气与户外的酷暑热浪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感觉。
邓家国发福了,长出了肚腩,整个人看起来由上学时的M号扩大为XXXL号,脸上泛着油光,头发却开始谢顶了,是个典型的中年油腻男。与钟山边握手拥抱边哈哈大笑说:“钟老大,你这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一点也不见老啊!”
钟山说:“哪有什么仙丹妙药,我一介草民,不像你邓总日理万机劳心费神啊。”
邓家国摁了一下办公桌上的按钮,不一会儿,一个穿着宝石蓝色西装套裙的年轻姑娘就敲响了邓总办公室的门,邓家国问钟山要喝咖啡还是茶,钟山说“茶吧”,姑娘忙拿出杯子,给邓总的客人泡茶,然后面带微笑地退去。
钟山笑道:“老邓,你这谱儿摆得不小啊!”
邓家国说:“哪里,你是二十来年不见面的贵宾,所以才有资格享受这样的礼遇。”又说:“今晚,噢不行,今晚还有个重要应酬,是我们的广告大客户,我必须得亲自出面才能搞定。就明晚,你千万别安排什么事,我跟你弟妹请你和嫂夫人吃饭。”
钟山说:“你嫂夫人怕热,躲在宾馆里不肯出来,你忙你的,见过面就行了,吃不吃饭都无所谓。”
邓家国说:“那怎么可以,故人相见,不在一起吃顿饭怎么说得过去。怕热没关系的,我明晚派车去接你们,绝对热不坏嫂夫人的凤体。再说,你二十来年才回一趟江城,别的同学老师难道就不想见一见?比如方静、老万?”
边说边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拨电话:“方处吗?你猜现在谁在我身边呢?谅你也猜不着,你的老情人,再想想。不是不是,再往前想。不对不对!我看你是在官场时间久了,把老同学都忘到了脑后,我告诉你吧,是钟山嘛。”
对方显然有一阵子沉默。
邓家国又说:“你今晚有空没有吧,我这里有个重要的应酬,你如果没事,钟山我就交给你发落啦!好啊好啊,我这就派车送他过去。”
收了电话,邓家国说:“你看看,人家方处这气量,让你现在就过她那边,你居然还推三阻四地想逃避!既然美女相邀,我也不多留你,明晚档期留给我跟你弟妹。”
说完,又按响桌上的按钮,差人叫司机送钟山去市委。
☆、第五章 又见方静
钟山坐上邓总的奥迪轿车,只十几分钟就到了江城市委大门外,一位梳短发着西服职业套装的女士已经站立在大门口,仔细一看,正是他18年来不曾相见却从未忘却的方静。
钟山与司机道谢告别下车,方静已经迎上前来,与钟山握手,轻声说:“好久不见!”
钟山慌乱地伸出手,内心既激动又茫然,跟着说:“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方静引钟山来到市委大楼旁边的雪莲冷饮店,坐下,自己要了一杯冰镇酸梅汤,用询问的眼光望着钟山的脸。钟山说:“不知有没有我们当年吃的奶油*,四毛钱一块的那种?”方静又看女服务员的脸,女服务员说:“有的女士,是四元一块。”方静说:“那就来两块。”
钟山打开包装*的纸盒子,咬一口,已不像当年那般香甜。方静也剥开自己那一块,轻轻舔一小口。18年前那些个酷热难当的中午,方静和钟山两个在校门口的冷饮店偶尔会开一次洋荤犒赏一下自己,*甜甜的奶油香味儿沁人心脾,她也是这样一小口一小口轻轻地舔,不愿意让甜蜜很快就从舌尖溜走。
钟山眼前的方静,依旧年轻、美丽,眉宇间多了几分干练从容。方静面前的钟山,依旧英武、帅气,面容上增添了许多沧桑老成。两人就这样一会儿低头吃手里的*一会儿抬眼对望,许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最后还是方静打破了沉寂,说:“钟山,这么多年没有你的消息,你跟那个林美惠过得还好吗?”
钟山苦笑一下,说:“不怎么好,我们十几年前就离婚了。”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令方静感到诧异:“离婚了?为什么?”
“是个庸俗得不能再庸俗的理由,她抛弃了我,另有新欢了。”
钟山这样说,是为了平衡十八年前那个晚上他做出舍弃方静的决定带给她的怨怒。这次,轮到方静沉默了。
钟山说:“我听老邓说,你跟老万结婚了,这又是为什么?”
方静叹了口气,说:“毕业后,我一门心思投入到报社的工作中,一直没有谈恋爱。第五个年头,我去党校采访秋季开学典礼,其中有一个班正好是老万带的,那一次我看到的老万,瘦了一大圈儿,三十多岁的人像个老头子,整个人都颓了。我忽然生出了一丝怜悯之情,内心还有几分自责,如果当年不是我拒绝他,就不会出杜芳菲那件事,他也许就不会混成今天这个样子。”
钟山说:“可是,同情终归代替不了爱情。”
方静抬眼望着钟山,眼神中有一点愠怒:“同情?我也是个被抛弃者,哪有什么资格同情老万,我当时只觉得我们两个同是天涯沦落人。”
钟山说:“对不起方静,错误在我,是我喝多了酒,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闯下大祸,让林美惠意外怀了孕,我不是要故意伤害你,当时,林美惠不依不饶,我父母也施加压力,我本来也是个受害者,却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