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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来(3)

辛湄很是不快,风风火火走下马车,眼风似刀,不住往檐下那人刮。

江落梅行礼,声润似玉:“参见殿下。”

“探花郎是身子骨太轻,被大风刮来的吗?”辛湄戏谑。

江落梅低眉顺眼,双手捧出:“听闻此物乃殿下所失,在下奉圣上之命,前来璧还。”

辛湄低头,看见躺在他掌心里的香囊,神色震动。

“殿下,是那香囊!”棠儿欣喜出声。

辛湄心头震颤,看回眼前人。春夜渺茫,大雨后的氤氲湿气弥漫四周,男人一袭水青色圆领锦袍,腰佩玉环,不卑不亢地站在眼前,手心里捧着那个绣着虞美人的香囊。

他头束玉簪,鬓角残留雨痕,薄唇朱红,鼻若悬胆,神眸收尽光华,左眉眉尾的那一颗红痣像刻进人心里的朱砂。

他捧着香囊站在那儿,仿佛从多年前那个秋雨潇潇的午后走来,为她捧起一朵盛开的红花。

他是谁?

辛湄有一刹那的错乱,屏息良久,被夜风吹回思绪,眸波冷下来。

“等多久了?”

“不久,一刻钟前方到。”

辛湄垂目,瞥过他湿漉的衣袍,敛袖入府。

“进来。”

第2章

“这世上不会有人像他。”……

五年前,辛湄嫁入萧府,成为权相萧淮儿媳,与那时名满京城的萧雁心结为连理。

不久后,她亲手杀掉萧雁心,覆灭夫家,扶持辛桓上位,一步步走向权力的高座。辛桓甫一登基,便为她赐封邑,修豪宅,一座公主府绵延数里,碧瓦朱甍、雕梁绣柱、层台累榭……蔚为壮观,一眼难以收尽。

辛湄入府后,先回住处更衣,吩咐侍女让江落梅在留风阁等候。那里春木葳蕤,曲廊环绕,隔着一方鉴池,修建有另一爿廊屋,幽篁掩映,颇为隐蔽。

辛湄更衣回来,往廊屋里一坐,抬目往外,便可见江落梅规矩地跪坐在鉴池对面的轩窗内,腰板挺得很直,半湿的青衫贴在身上,显得他肩膀有些瘦削。

她忽然想起先前在门外屋檐下看他的那一眼,吩咐棠儿:“给他寻件衣裳换上。”

“殿下,府上没有男人的衣裳,只有……以前谢小侯爷留下的一件外袍。”棠儿为难,声音压得有点低。

“就换那一件。”

棠儿讶然,应一声“是”,颔首退开。

辛湄目光凝在对面,很快,便见江落梅被领走。

那天在延和殿,三十多来人参加殿试,她坐在绢纱屏风后,一眼看见他,魂震魄动,屏息凝神,半天没有办法挪开眼。

很快,所有人都发现了她那天失神的秘密,所有人也都开始说,新来的那位探花郎酷似谢不渝。身形像,脸型像,眉眼更是像,估计让谢家人来也生养不出这样像的。

像吗?

谢家获罪前,风光无二,谢不渝作为西宁侯谢渊膝下唯一嫡子,三岁开蒙,六岁为太子伴读,十六岁伴父出征,杀敌无数,名震大夏。

他不仅是有着显赫的出身、卓越的智谋,更有被世人誉为“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姿容。

据说有一次,他从永乐街打马而过,被勾栏花魁抛扔绣帕。他纵于马背,侧身躲开,回头一笑,满街女人被他鲜亮眉眼折服。那天以后,京城里竟盛行起时兴妆容,在左眉眉尾描画红痣——谓之“谢郎妆”。

这样的人,天底下能有几个?如何能平白冒出来一个“像”的?

辛湄不信,也不屑于相信。

可是今夜,在茫茫然的雨雾里,她又一次沉沦在那人的眉眼里,因为那一颗陌生的红痣想起故人。

因为……像?

好啊,那她一会儿便去认真地瞧一瞧,看那所谓的“像”里,究竟能有几分故人的风姿。

*

江落梅更衣完毕,谢过侍女,坐回案前,很快等来辛湄。

她也换了装束,满头钗梳褪掉一半,鬓后改簪步摇,肩披紫纱帔子,上身是团花纹绯红广袖衫,下着绿裙,不见在琼林宴上的富贵华丽,一袭常服,媚而不艳,反而更显风姿。

“殿下。”江落梅起身见礼。

辛湄示意他坐,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旋即入席,拿起案上的香囊。

“此物乃是我心头之爱,今夜遗失,悔恨莫及,不知江相公是在何处拾得的?”

“并非在下拾得,乃是圣上所赐。”

辛湄微怔,旋即想起什么,一声嗤笑。

那笑声充满鄙薄,想是太锋利,江落梅神情微窘:“殿下……笑什么?”

辛湄不语,眼神满是玩味。今日辛桓邀她去卧云阁对弈,说了一大堆难听的话,她懒得多应酬,走前被他踩住裙琚绊了一跤。合着那一跤,是为偷她香囊,用在这里做一篇文章

“江相公知道圣上为何要你来还我香囊吗?”辛湄把玩着手里的旧物,目光徘徊在江落梅脸庞上。

“在下愚钝,不敢揣测圣意。”

“琼林苑里有那么多人,本宫丢失香囊一事,人尽皆知。圣上为何偏偏把香囊赐予你,要你登门来还?你是今年的探花郎,殿试上舌战群雄,慧心过人,猜出缘由,应该不难吧?”

江落梅垂落眉睫,沉默。

辛湄轻哂:“因为他想做月老,为你我赐婚,促成一段所谓‘良缘’。可是江相公,你又是否知道,那么多新科进士里,圣上为何偏偏想要让你来尚主?”

“为何?”

“因为,你与我的心上人很像。”

夜色凄迷,雨后湿气袭人,烛火在一片寂静里无声燃烧。江落梅缓缓抬眼,与辛湄犀利的目光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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