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疯批反派HE了(416)+番外
“这样也好。”
他擦去泪水轻轻说着,定定注视金算盘许久,开始研墨,又裁下一小块棉连纸,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瘦金,一瞬不瞬盯着那行字,直至墨迹干透。
“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最后,他从多宝格抽出一个花梨木盒,打开那空空如也的盒子,将棉连纸垫到最底下,又为四壁和底部填充一层厚厚棉絮,再糊上一层浅蓝丝绸,将金算盘放入盒中。
锁好,塞进柜子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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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旭皮娇肉嫩,那一拳过了好几天才消肿,看去实在不堪,只得告假在家养着。
可北疆战事如火如荼,他也不好一直在家闲着。只等消了肿,依然要顶着半张青紫破损的脸去朝会。
散朝之后,他习惯性去宝慈宫转了转。
寝殿黑沉沉的,昏黄烛光映照下,冯姮的衣袍发饰一丝不乱。三十多年来,无论被冷落、被猜忌,风光无限还是跌落尘埃,她始终如一地沉着、骄傲、体面。
笠泽兵变那日失态,怒骂掌掴儿媳,像是他的幻觉。
窗子开了个一尺见方的孔,漏入一簇金色阳光,斜斜照在一盆花木上。冯姮正提着水壶,慢慢往盆中浇水。
那是一盆红梅。
元旭看了许久,轻声道:“别再供红梅了,四哥会难过的。”
冯姮手一顿,难以置信地抬头:“你在乱讲什么?”
“还有荔枝和香芒”,元旭幽幽地说,“四哥以前是喜欢过红梅荔枝,可自打从灵昌回来,最厌恶的就是红梅和荔枝……至于香芒,五姐姐只有小时候爱吃,她十岁那年生了场重病,那之后一吃香芒就会全身起红疹,严重时还会喘不上气。”
说完这些,他不等冯姮反应,弯腰长长一揖,躬身退下。
他又去了上书房,这几天朝野上下十分在意战事,散朝后总会去上书房议事。
偏厅正在摆饭,这是从征和朝传下的旧习,散朝后若要留官员议事,先摆上一桌饭菜喂饱了,再去上书房慢慢聊。朝会不能殿前失仪,官员通常只能饿肚子口含参片强撑,这一桌家常便饭,着实把臣子的心熨得滚热。
元旭走进去时,气氛十分轻松自在。承祎坐在主位,许多太尉府属官众星捧月簇拥着他,正跟他说得火热。如此不加掩饰的敬重拥戴,还是即位以来头一次,但他神色平静从容、应答自如,脸上眼眸全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带着些许萧索。
元旭莫名想起幼时,四哥代父监国的神情气度,简直一模一样。
舜英坐在承祎旁边,一心二用,一边低声跟云飞燕说粮草调度,一边听那边聊行军进度,不时插上一两句嘴。
这才是她的真实水平,四哥脑子快主意多,又十分勤政,简直不知疲倦,给他辅政的苦差,正常人干不下来。也幸亏那几年比驴还伤脑筋的苦差,给翊国拉扯出个要啥有啥的摄政太后。
元旭瞥了一眼那壁魁梧健壮的武将,默默走到云飞燕身边,刚坐下,宫人立即端给他一盅山药甜羹,恭声道:“丞相大人身子弱,先吃这个垫垫。”
舜英见缝插针地补了一句:“郑娘娘特地让小厨房做的,王上已用过,这是留给你的。”
元旭暗自松了口气,看来那件事算是翻篇了——舜英脾气不好,可习惯有仇当场报,揭过去就不再提。
他正低头小口吃着山药泥,冷不防感觉身侧一寒,抬眸正对上承祎那双黑沉沉眸子,意味深长在他脸颊青紫处反复打量,像是要盯出个洞。
他汗毛倒竖、心猛然一沉——承祎聪慧早熟,样样多智近妖,唯独在某些事情上开窍虽早、脑子却少根筋,总能往最歪最奇怪的方向思考。
一口山药险些呛在喉咙,他满脸糟心、正飞快思索怎么让承祎移开目光,殿外传来宦官喜兴的细声——
“鸿胪寺卿周睿才上奏喜报——”
“荣建宁王递国书,愿与大翊重修盟好!”
第207章 始知相忆深
翊延光八年、荣建宁十五年,四月二十三,建宁王苻沣亲笔写给褚太后的盟好国书送达阊江。
舜英静静看了那封亲笔手书片刻,递给元旭。
元旭瞥见那字迹便是一怔,笔力虚浮、墨迹粘滞,一见便知写信之人身体状况堪忧。
国书对阊江朝廷雪中送炭的行为大加感激,声明愿响应边垣之盟,并拥立大翊褚太后为盟主,不日将亲自率使团入阊江重订盟约。
邦交惯例,平等两国要么寻个中间地段,要么派遣国内位高权重的臣属为使者,去对方国都觐见,国君大老远跑对方国都去,是藩国对宗主国的礼仪。
群臣都很兴奋——与荣国有来有回打了八九年,苻沣瞧着温和,打起仗来毫不含糊,如今终于熬到对方先低头。
“国力”,从来对邦交不置一词的云飞燕忽然开口,“延光二年,第一次边垣之盟启动,荣国选择遵守盟约、投身北疆战场,至今将近六年。虽北宛从未进犯荣国疆域,龙骧军与玄甲营仍不断驰援三郡二州,早已将国力拖垮。”
兴奋的群臣骤然鸦雀无声,在心里将这几年对北宛的桩桩件件过了一遍,不约而同沉默下去。
元旭与舜英交换了个眼神,酝酿片刻正要开口,承祎忽然出声:“既是平等友邻,何须对方国君千里迢迢来阊江?”
说完这句后,他又转头问:“母后以为如何?”
舜英唇角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请周卿以友邦之礼待之。”
时光像水,无声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