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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蒂尔达女王(188)

作者: 华泱 阅读记录

虽然女王的父亲尚在人世,但鉴于他的法兰克背景和此前曾和博韦主教来往过密的事实,他被排斥在了王国政权之外,而玛蒂尔达也没有将王国政权交给伊贝林家族,而是委托给了塞浦路斯的吕西尼昂家族和条顿骑士团,并且由她从西欧带来的愿意留在耶路撒冷的部分小贵族和骑士来主管一些重要地区的税收。

在外部的威胁已经平定的前提下,内部的斗争当然是有必要的,苏丹给了她收复圣城的巨大威望,整肃这些耶路撒冷本土贵族只是第一步。不论他们内心有多么不满,只要他们还在小女王的加冕仪式上,还记得他们脚下的土地是已经有十几年未被基督徒统治的耶路撒冷,他们就不能在此时质疑女王的安排,没有女王,他们根本没有踏入耶路撒冷的资格。

加冕的庆典一直持续到深夜,在做完最后的安排后,玛蒂尔达离开了教堂,有人看到她朝城墙上去了。“伊莎贝拉公主已经成为女王了。”当腓特烈在城墙上发现她时,她手上还握着一瓶酒,她脸颊微红,轻眯着眼睛眺望远处,“在我还是个婴儿时,我也曾经经历过一场加冕礼,那时候我的年纪还比她更小一些,但那场加冕不过是权宜之计,他们都没有将我当做真正的女王,不会用我取代我父亲,甚至不会用我取代我叔叔。”

“但你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女王,你叔叔不过是被遗忘的伪王,至于你父亲,你也完成了他的心愿,命运将你们指引到了相同的方向。”

“耶路撒冷吗?他曾说我是耶路撒冷的女儿,而现在我回到了我诞生的地方。”玛蒂尔达失神道,“我父亲从未进入过耶路撒冷,但他见过耶路撒冷的城墙,妈妈告诉我,他在耶路撒冷获得了有关命运的答案,但这个答案不是上帝给他的。”她喝了一口酒,“所以,是什么给了他答案呢,萨拉丁,撒拉森人,他们崇敬我父亲,他们也认可你,如果我父亲是通过战争认识到了这一点,那你呢,你为什么会同情撒拉森人呢,你为什么不愿意同撒拉森人作战呢?”

“我并非完全排斥同撒拉森人作战,我只是反对仅仅出于宗教的目的与异端和异教徒开战,这样的战争没有意义,只会带来仇恨的伤痛。”腓特烈说,他来到了玛蒂尔达身侧,和她一同在城墙上望着耶路撒冷的月色,“基督徒素来宣传撒拉森人是卑劣的魔鬼,但我见过真正的撒拉森人,我被他们保护和养育。”

“养育?”

“对,是的,西西里的基督徒和撒拉森人都曾经养育我。”腓特烈轻声道,“在我父母去世后,英诺森三世成为了我的监护人,但他并未履行监护的责任,而是默认了野心家们争抢我,起初,他们还愿意为我提供基本的照顾,但后来就连给我的面包和水都要称重,最饥饿时,我跑到大街上乞食,我遇到的第一个愿意给我食物的人是撒拉森人,他说他们的真/主告诉他当你有食物时,你应当将之分享给饥饿者,而非吝啬地不愿施舍,再后来,在我已经到了可以执掌权力的年纪时,也是他们聚集起来要挟那些贪婪的教士和贵族将权力归还于我,我生来就戴着王冠,但我是被西西里人推上王座的,他们中有基督徒,也有撒拉森人,对我而言,他们没有任何不同。”

“因为你曾经真正受惠过,并且将一直接受他们的恩惠,你将之视为你权力的由来,因此务必对其维护。”玛蒂尔达说,得到腓特烈的默认后,她目光又有些恍惚,“我小时候也挨过饿。”

腓特烈有些惊愕地看着她,而她半低着头,用一种极度冷静的口气回忆道:“出于嫉妒,以及贪婪,我叔叔雇人杀害了我父亲,为了家族的声誉,我的祖母选择替我叔叔隐瞒此事,甚至扶持他登上王位,我不愿接受这个安排,她就和叔叔一起放逐了我,我的母亲,姑姑和哥哥还陪在我身边,但我们不得不寄居在名义上归属于我实则不愿奉养我的城堡之下,过着比农民还要困窘的生活。”

“那后来呢?我记得你在你祖母去世后一直是阿基坦女公爵,她后来改变主意了吗?”

“对,她改变了主意,腓力二世支持我的堂兄将我的祖母围困在米雷博城堡,而我带着曾经忠于我父亲的军队解救了她,她才终于认可我足以成为我父亲的继承人,我们因此才能摆脱困窘的生活。”她又喝了一口酒,“我们都曾拥有高贵的地位,却过着连平民都不如的生活,为了挽回曾经失去的一切,我依靠刀剑和军队,而你依靠平民的簇拥,要收服军队,我需要依靠财富和胜利,而你需要保护拥护你、帮助你的平民,哪怕他们在教会眼里是必须消灭的异教徒。”

“是的,他们都是我身为国王应当保护的对象,教廷不论如何引经据典地论述圣战的合理性,我对其都并不认可,许多十字军骑士以高尚公正著称,在东方的所作所为却难称文明,他们认为他们犯下的一切罪行都可以用更深重的罪行救赎。”他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看着玛蒂尔达的眼睛,“你的父亲在耶路撒冷改变了对撒拉森人的看法,大多数人却仍坚持旧有的认知,那你曾经思考过,这样的认知是由何而来的吗?”

“由何而来?”

“由我们出生开始,由我们接受洗礼开始,由我们在教廷的指导下生活和成长开始。”腓特烈说,耶路撒冷的月光将他的脸孔映成一种大理石般的冷白色,“从出生开始,我们就生活在教廷制定的规则中,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们一切的认知和思考都服务于既有的秩序,能冲破这重枷锁的是极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