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22)+番外
“更蹊跷的是……”
宋敛忽然俯身,带着松墨气息的呼吸拂过贺愿耳畔。
“那小皇子被禁军按在龙纹砖上时,竟嘶喊着……”
他刻意顿了顿,非得等贺愿蹙眉,才愿意再开口。
“踩着自己的双生兄弟的尸骨登天,不配为人父。”
又是指向了谢雪尽。
“你说……”贺愿随手翻看着请帖:“当今圣上既然如此不待见谢雪尽,为何还要封王?”
“其实许多年前,他们二人关系并没有僵硬至此。”
贺愿把手中请帖扔到了桌子上:“洗耳恭听。”
“谢止初封太子时,不过才六岁,人人都说他的太子之位来的不光彩。”
宋敛从袖中翻出个蜜橘,金黄的果皮在他修长指间翻飞,像是剥开某个尘封多年的秘辛。
“他和谢雪尽是双生胎,谢雪尽却被冠上了‘不详’的名头,刚出生三个多月便被扔到了冷宫。”
“他也是命大,在那样的环境下,还能跟着自己的乳母活到七岁。”
宋敛把剥好的橘子随手塞到了贺愿紧抿的嘴里。
“谢止七岁生辰,满朝文武都来庆贺,他却不知怎的跑到了冷宫……七岁的小娃娃一见到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却又瘦骨嶙峋的弟弟,难免怜悯。”
“小太子把自己的貂裘披在那孩子身上,结果自己却染了三天风寒。”
“后来谢止便有意想把谢雪尽迁出冷宫,却被先帝给驳回,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常去探望。”
“坊间传闻,就连‘雪尽’这个名字,都是当年小太子起的。”
“那之后呢?”贺愿问道。
“之后便是先帝驾崩,谢止继位,先帝下葬那日不知是发生了什么,谢止忽然对这个从小养大的弟弟有了疏远之心,把他给派到了封陵……”
“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连着十二房姬妾一起塞到了往封陵的管道上。”
“最古怪的是……”
宋敛突然用折扇挑起贺愿的下颌,迫使他直视自己眼底的深渊。
“那年万寿节,谢雪尽奉旨归京,兄弟俩在养心殿彻夜长谈。”
“次日卯时,三十六匹汗血宝马载着封陵王的马车出了朱雀门。”
宋敛压低的嗓音像是淬了毒。
“你说,什么样的人返程需要日行八百里。”
“从出养心殿到封陵王府一路千里,竟无一人见到谢雪尽本人。”
“甚至连后面许多年的请安折子都是由幕僚代笔。”
满室寂静……
第12章
“对了!”宋敛临走前广袖一挥,便把那一桌子的请帖囫囵揽在了怀里。
“这些世家贵女瞧着花团锦簇,实则个个都配不上我的小阿愿。”
不等贺愿回答,宋敛便又从墙头翻出去了。
那人带着笑的话语坠在青石砖上
“等我来日给你寻个好的!”
“……”
贺愿没搭理他,总归那些请帖也都是要回绝的。
雕花窗棂透进暮色时,檀木镇纸压着的信笺忽地一颤。
贺愿抬眼,正撞见探进书房半张绯红的脸。
云晚寒揪着竹帘穗子,云锦袍角在门边卷了又展。
他像是被檐下新雪浸过的嗓音轻轻落下:“挽歌姐姐说……过几日是小侯爷生辰……”
笔尖悬在纸上凝成墨珠,贺愿望着云晚寒褶皱的袖口。
这孩子定是像小时候一样,搅着衣裳在廊下徘徊许久。
“枣泥圈!”云晚寒突然咬住下唇,耳尖漫上烟霞。
“上元夜那天……乘景哥哥说……说侯府厨子做的枣泥圈比宫里还……”
一声轻笑。
贺愿垂首掩去唇边笑意。
砚中倒影晃着少年绞紧的手指,像极了他幼时攥着糖人又不敢讨的模样。
他这个傻弟弟啊。
“宴席当日你去寻宋乘景便是。”
贺愿执起案头鎏金请柬,目光扫过弟弟紧张攥拳的手背。
“至于宋小侯爷那边……”
他故意顿了顿,如愿看到云晚寒猛然抬起的湿润眼眸。
“自有为兄分说。”
“当真?”少年眸子倏然亮过檐角将熄的晚霞,雀跃着扑来时带翻两卷《策论》,撞得座下椅吱呀作响。
“当心墨!”
贺愿虚扶住撞进怀里的团云纹锦缎,却摸到一襟冷冽药香。
他的叹息没入少年发间:“枣泥圈要现炸的才好,你可不要误了时辰。”
云晚寒蹦跳着踩碎檐下冰棱时,贺愿望着渐暗的天色轻笑。
明日是该让乔叔多备两坛好酒当贺礼了。
毕竟还得哄着宋敛放任自己幼弟在侯府后厨胡闹。
窗柩漏进的风拂起案上诗笺,恰露出“心悦君兮”半句残章。
冬天的日头总是短的惊人。
眨眼间便到了宋敛生辰这日。
贺愿素来厌烦这等虚与委蛇的场合,甫一入侯府便向长公主讨了副棋盘。
此刻他独坐莲池畔的六角亭,青玉棋盘映着冰面。
黑子在他指尖凝成一点冷光。
池中锦鲤倏尔摆尾,搅碎冰面倒映的素色锦袍。
“易王殿下倒是有雅兴。”
紫貂大氅挟着腻人的香气卷进亭中,谢闻知晃着洒金折扇挨近石桌,玉冠上东珠正垂在贺愿眼前乱晃。
他今日披着件孔雀翎大氅,银线绣的蝶翅随着动作扑簌簌震颤,倒比池中锦鲤还要艳上三分。
“都说宋家小侯爷生辰宴堪比琼林宴,你倒躲在此处作闲云野鹤?”
贺愿将白子叩在榧木棋盘上:“不比三殿下身强体健。”
话音未落,北风卷着帘子撞进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