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67)+番外
“聘礼未收,名分未定……”贺愿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声音低得几不可闻,“怎会舍得你受委屈?”
两人相视一笑,却又在下一刻同时敛去笑意。
衣袂翻飞间,双双利落地翻身下马,朝着那扇斑驳的宫门走去。
宫门前的金羽卫见到二人腰牌时,瞳孔骤然紧缩,握着刀柄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未及通传,林平安便已从阴影处缓步而出。
“陛下已候多时。”他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
宋敛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正要拉着贺愿踏入宫门,却被拂尘横亘在前。
“二位大人……”林平安拖长了音调,“陛下说,要见血才能入宫门。”
话音未落,两侧墙头上齐刷刷现出数十名手持弩箭的金羽卫。
“易王贺愿勾结玄武国,镇北将军宋敛私调边军——”林平安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弧度,拂尘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奉皇上旨意,斩立决。”
“林总管好大的阵仗。”宋敛不动声色地将贺愿护在身后,“圣旨何在?”
“放心。”林平安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待二位大人上路,圣旨自会给你们烧过去的。”
他轻飘飘地一挥手:“杀。”
金羽卫的弩箭应声上弦。
“不知死活。”宋敛纹丝未动,反而对着墙头朗声道,“父亲,你若是再不下来,你儿媳妇可就没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却让林平安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平华侯的声音从墙头传来:“臭小子,净给老子找麻烦。”
弩箭破空声戛然而止。
平华侯一袭墨蓝朝服立于宫墙之上。
他身后,数十名侯府暗卫已将金羽卫尽数制住。
“林总管。”平华侯指尖轻叩墙砖,“本侯奉永安长公主口谕,护送易王与镇北将军入宫面圣。”
贺愿的指尖在袖中微微发颤。
不是恐惧,而是二十年积压的恨意终于找到出口的兴奋。
“别怕。”宋敛的尾指不着痕迹地勾住他的,“我在。”
贺愿轻笑:“谁怕了?”
他反手扣住宋敛的手腕:“倒是你,待会儿见了陛下,可别冲动。”
平华侯从宫墙上跃下,目光复杂地扫过两人交握的手,最终定格在贺愿脸上。
林平安的脸色已由青转白,拂尘在他手中抖如筛糠:“侯爷这是要造反?”
“造反?”平华侯冷笑,“本侯倒要问问,是谁给金羽卫的胆子,敢对持御赐腰牌的郡王和将军放箭?”
林平安踉跄后退,最终只挤出几个字:“陛下说……说……”
“陛下说什么不重要。”宋敛忽然上前一步,“重要的是,突厥可汗阿史那何力此刻正押在玄武门外,等着向陛下献降书。”
贺愿配合地取出染血的降表:“林总管若执意阻拦,耽误了军国大事……”他故意拖长音调,“不知这罪名,您担不担得起?”
林平安的喉结上下滚动,最终颓然侧身让开道路。
穿过宫门的剎那,贺愿后背已沁出一层冷汗。
宋敛的掌心贴在他后心,温热内力缓缓渡入:“别紧张,呼吸。”
“我没……”贺愿刚要反驳,却见宋敛耳垂上的莲花坠子轻轻摇晃,殷红流苏在阳光下如血般刺目。
他忽然想起当时画舫,宋敛曾许借指松椿比寿。
指尖无意识抚上腰间玉环,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镇定。
“到了。”平华侯在紫宸殿前的玉阶下停步,目光复杂地看向儿子,“敛儿,为父能铺的路,也就到这了。”
“父亲放心。”宋敛耳垂下的流苏随着动作轻晃,“儿臣既敢回来,便是要亲手为阿愿戴上十二旒冕。”
平华侯怔了怔,忽然朗笑出声:“好!好!”他重重拍在宋敛肩上,“不愧是我宋家的种!”
殿前金羽卫齐刷刷跪地行礼,却无一人敢拦。
贺愿与宋敛并肩踏上玉阶。
殿内光线昏暗,龙涎香浓得几乎凝成实质。
贺愿眯起眼睛,适应片刻才看清御座上的身影,和两侧跪满的文武大臣。
谢雪尽穿着明黄龙袍,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面容隐在十二旒玉冕之后看不真切。
“臣,贺愿。”
“臣,宋敛。”
“参见陛下。”
两人同时行礼,却都只微微躬身,连膝盖都没弯一下。
殿内死一般寂静。
良久,谢雪尽轻笑一声:“朕的好郡王,好将军,终于舍得回来了?”
“若朕猜的不错,此刻玄武太子的大军,应当已把皇城围成了铁桶。”
“陛下说笑了。”贺愿唇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玄武国太子殿下不过是护送突厥降俘入京,何来围城之说?”
“那朕便与你说笑。”谢雪尽缓缓起身,珠玉相击的清脆声响在死寂的大殿里格外刺耳,“诸位爱卿也都听个清楚……”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朕,实乃封陵王谢雪尽。”
此言一出,跪伏的大臣们顿时骚动起来。
“闭嘴。”贺愿冷声喝道,目光扫过群臣。
他已然猜到谢雪尽要做什么了,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当年安岁华妖言惑众,与丞相赵恒密谋篡位。”谢雪尽慢条斯理地走下玉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康定三十一年……”
他突然顿了顿,竟不知该如何称呼那个本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
“……万寿节那日,皇兄为护朕周全,饮下了赵恒的毒。”谢雪尽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临去前,他为免朝堂动荡,强撑着……让朕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