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那跨院宅子地基不还在?面积也够大吧?那可是三进的格局,还是沿街的一溜,不管将来政府翻修了想做什么,那都用的上,怎么就拿不出手了?”
这老太太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不但是声音越来越高,面色越来越理直气壮,甚至还掰着手指头说起了自家的难处。
“你看着我给自家留了个三进的院子挺大,可你怎么不想想,我可是两个儿子,还一个都没成亲呢,等着媳妇进门,那不得给他们分房子?一家三间要不要?有了儿媳妇,那孙子还远?那孩子的屋子是不是也要准备着?这么一算,我家能空个什么?”
对对对,你怎么不将你曾孙子的屋子也掐算预留好?三进宅子,那最少都是2
1间屋呢,你家要没四个以上的孙子,那都辜负了你这一番的期待。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到底都是自家辛辛苦苦一辈子的产业,又有几个人能那么舍得出去,说捐就捐?最起码,这屋子里的人都是不舍得的。
就是林老太太自己,不也是做了一番布置之后,才将最不值钱的、最难卖的捐出去了嘛。所以这些个挤兑人的话,说上一回那也就够了。没得为了这些个口角,再将自己那些心思也带肋的翻出来,大家都不好看。
这么一想,林老太太也没了和这些人弯弯绕打太极的心思,索性伸手一压,将屋子里其他琐碎的声音镇了镇,然后坦然的说到:
“我知道你们来的意思,不就是怕政府这一次调查宅子,是想巧取豪夺了你们的家业,想来打听打听消息嘛。”
“哎呦,大格格,可不敢这么说,咱们可没将新政府往坏里想的意思。”
呵呵,没这意思?那你们来什么?真是死要命子活受罪。
“那你们是来干什么的?总不能是来请客吃饭的吧?”
“那什么,那不是想着你家求生如今也是个官了,就想来问问情况嘛,京城这阵子动静多,咱们心里不把稳。”
总算有个人能说出局像样的话了,看着边上一圈附和的人,林老太太心下嗤笑了一声,面上却相当柔和,慢悠悠的说到:
“这不都挺正常?人家刚接手,想核对一下档案,多正常的事儿啊?当初果党接收大员来的时候不一样也热闹了一阵?你们就和那时候一样不就成了?哦,对了,新政府可比果党的那些人能干多了,不单是将咱们京城都清理干净了,连着那些流民也妥善安置了,就冲着这,你们还担心什么?”
担心什么?不就是担心这倾向底层的政府,为了帮那些活死人,要拿他们开刀,用他们的家财做善事儿嘛。
几个老太太相互对视着,眼睛里全是这些担忧,嘴上却一个都没说出口的。最后还是那第一个当出头鸟的老太太,忍不住又冲了出来。
“只是核查?没别的?”
“就是想收你家的宅子,那也要你家犯事儿不是?难不成你家是杀了人了,还是当了汉奸了?”
“那怎么可能?当初我爹那可就是死在鬼子手上的,谁当汉奸,我家都不能,不然祖坟都别想躺进去。”
“那不就得了?你还担心什么?”
说完了这些,林老太太想了想,看了一圈这来家的几个人,确定没那些十恶不赦的,索性又给这些人吃了一颗定心丸。
“我昨儿就问过前院的方家小子了,这次人家就是想整理一下京城的空屋子。你们也知道,有些档案上那是有房主的,可人却早没了;还有些早年被炸毁的宅子,如今也产权不清晰。人家要重新整理档案,重新归类。所以若是家里没犯什么事儿的,就是想要去衙门里吃饭,人家都未必要你。”
哦,这样,那你早说啊!害的我们提心吊胆了这么长时间。
老太太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二话不说起身就要走。这过河拆桥的一幕利索的,让林老太太直接就开始上火了。
“我说,老姐妹们,过分了啊。”
“都快中午了,再不回去,大格格,难不成你还请吃饭?”
好嘛,这是回旋镖打回来了?就知道你们这一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老太太气呼呼的往凳子上一坐,看都不想看这些人一眼。倒是林老头还特意从里屋出来,帮着送了送,全了个脸面。然后……回来继续哄老婆子。
“你和他们生什么气?都是些一辈子翻不了身的,气了自己反而亏了。”
要不说老夫老妻呢,看看这劝的多到位,一下就说到了林老太太的兴头上。
“可不是,这么些人家,愣是没有一个小子能有咱们秋生有本事,哎呀,秋生都当了科长了,才21岁就是科长,你说,将来是不是也能当个局长什么的?呵呵。”
能不能当上局长这个不好说,不过这会儿在这大院,甚至是周围邻居里,林家这次是真体面了。就是平日不怎么爱出风头的林老头,得到这个消息后,也都有些忍不住,一连几天,都站到大门口听人恭喜去了。连着方大海这样为了调查清理房产档案,早出晚归的人都看到了好几次,可见这事儿老头有多兴奋。
“就林大爷天天在大门口的劲儿,秋生哥当了科长的事儿周围都知道了吧?”
看到林老头那在门口美滋滋听别人说儿子本事的样,方大海总是莫名的想起当年自己唯一一次考试得了第一的时候,自家爹妈在家门口嘚瑟的样。感觉……又是好笑,又是酸涩。他如今干的再好,也没爹妈与有荣焉了……
“嗯,咱们整条街都知道了,那可是科长,虽然只是什么区教育局的,可咱们这一片却绝对够分量。就是我也沾光了,去识字班的时候,还有人问我,那科长官大不大,能不能给直接发小学毕业的文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