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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花瓷响(13)+番外

作者: 藤壶 阅读记录

「皇帝,你说呢?」

陛下原不想去。

只拗不过,况且,太后几次提起昭华,激起了他心中最后一点思念,毕竟那么多年的习惯不可能说改就改。

就这样。

禁军开路,朝臣随行。

很快到了侯府门口,太后不许人禀报,一路疾疾地往主院行去。

那里正传来哀嚎。

血腥气透过纱窗飘蔓出来,屋内男人阴恻恻地开口:「贱人!你杀了我的孩子不够,还毁了我的希望。既如此,便拿你的血重养一遍藤根吧。」

那声音。

听上去是侯爷。

陛下不可思议地揉揉耳朵,太后身边的嬷嬷已将院门推开。于是所有人都看到,曾经的郡主昭华,被绑在床头,不成人形。她的袖子卷上胳膊,裸露出来的皮肤,满满陈列着用刀划出的伤口。

而吻合的凶器正被侯爷握在手中。

此刻,『咣当』,掉落在地。

他忙跪下来,磕头陈情。说郡主得了疯病,放血是在治疗。

昭华被两个嬷嬷解下来。

她拥着被子,缓了很久,才攒出点力气。把人都推开,她踉跄着来到院中,跪下来,端端正正的一个礼。

「皇兄,母后,请为昭华做主。」

原本无论谢徵如何折磨她,都只能算家务,虽残忍,却可大可小。昭华想拉着他同归于尽,便只能往国事上靠。

她嫁给谢徵一十六年,那么久的夫妻,自然对些肮脏事如数家珍。

贪污修河银,致使黄河决堤,千万百姓妻离子散;杀良冒功,每土匪作乱,官兵缉拿无力时,便要以平民百姓充数;卖官鬻爵,想要调任高升,每年都需往侯府打点金银,明码标价……

桩桩件件。

翻开谢徵平步青云的功绩书一看,每一页, 都写满了血泪和吃人。

头叩在地上。

她哭泣着:「都是臣妹被情迷障,察觉到时已太晚了, 亲手养出来一匹忘恩得志的中山狼。再任此贼发展, 势必会动摇我大昭根基, 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臣妹就是发现了那些账目往来, 才被这个畜生折磨。如今已伤了根基,自知没时日好活,不求皇兄母后费心医治,只望亲眼看到此贼千刀万剐,纵死,也无憾了。」

可惜,她看不到了。

昭华是在两月后病重离世的,死前睁了一晚的眼, 还在苦苦等着对谢徵的发落。

而将那些罪名厘清查证会审。

却花了近两年的时间。

——是判斩立决。

在谢徵送往刑场的前一晚,到底是曾经的夫妻,我去看了他,这个曾权倾朝野的男人, 被绑在刑架上,成为砧板上的一块烂肉。

「侯爷, 其实我骗你的。」

我看着他笑, 嫣然道:「谢瑶是你女儿, 亲的。只不过当初生她时,昭华落下病,不能再怀了。她怕你因此厌弃她,所以瞒着你。后来想告诉你,你也不信了。」

「还有。你仔细想, 认真想。针对侯府一系列的连环计, 都有个中心。那个中心是什么?」

——是王公子。

一切都起于他对谢瑶的求亲。从一开始, 我就注意到背后还有另一只手, 也在搅弄风云。留娘是他的人,滴血认亲是他在捣鬼,太后也被他鼓动。

我要侯府所有人死, 他要王家控局朝堂。

于是不谋而合。

「所以, 你输的不冤。」

我看见谢徵的手指颤了一下。

他的情绪在剧烈起伏, 只是说不出话来。

我很满意。

从大理寺出来, 惜芷来接我。从前她的梦想是和阿姐回老家, 买一处宅子。如今大仇已报,她并没走,说想跟着我。

今晚的星星很亮。

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

我们相依着离开,没有注意到,远处停了一辆马车。艳艳荆兰, 是王家的族徽。车中人玉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了帘子上, 声音清朗而动听,末尾划出星点笑意:

「哦?她这么说,竟猜出是我。」

「……兰花, 姜瓷。都是好名字,很配她,不是吗?」

王玄番外——他的兰花

第1章

很多年以后,已是昭国第一权臣的王玄,还是会想起那个小姑娘。

他处理公务的桌角上,总放着一盏小小的兰花青瓷。其上泛有淡淡的芷因花香,像打开了一扇记忆里朦胧的门。于是伺候着研墨的小厮,便又看见了主子望着瓷盏发呆,怔愣片刻,眼里出现一瞬的恍惚。

王玄初见兰花,是在十七岁时。

那年他受邀陪父亲西巡视察,所见所感都是民不聊生四字。

乡野村田,刚生下来的奶娃娃在这世间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哭响,就被父亲与邻人交换,易子而食,他的身后,是干瘪的母亲游魂的奶奶;街边草市,十家摊贩,不存一二,威风凛凛的皂衣城防挨家挨户收钱收粮,由谢侯爷为增国库钱财而提出的新税法,几百条名目能让人喝口水都得吐半碗出来。

新皇并不是个合格的君主,他默许并放任的谢侯的胡为,那些钱,有一半都充作他的私库。可只有王玄在愤怒。

父亲拉下车帘,隔绝人间苦寒;皇太后高坐垂堂,她最知道扶植上来的陛下是何心性,昏庸又软弱,但很好掌控。这便足够。

那天,积压了许久窒息又仓皇的愤怒感,纷纷绕绕乱了他心神。他拜别父亲,先行回京,却在京郊外的一处荒坟里,见到个瘦弱伶仃的姑娘。

后来他知道,她叫兰花。

很小,很白的一张脸。坐跪坟前,拔草添土,听闻马蹄轱辘声,她抬头,向后看,安静地避在道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