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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花瓷响(2)+番外

作者: 藤壶 阅读记录

我新名阿瓷,出生在离京郊千百里的偏僻小渔庄。

这一世,我有了父母。

娘亲会做好吃的各种丸子,爹出完海总会留几条最肥嫩的鱼,下了锅油,煎一下,咯滋咯滋的声音,香气把破烂的小屋笼住。

那时我还囿于仇恨的过往。

虽然五岁了,却不大开口说话。

昭国路引盘查极严,千丈的距离,是穷人一生也迈不过的沟壑。

在渔村里,就连最有声望的私塾先生,也不过出门去县里考过两次学。又何况我这个女娃娃。仇人或许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富贵终老,每想到这里,我就气的能吃两条鱼。

但爹娘很好,他们真爱我。

村里有小孩向我丢石头,骂我『傻子』,娘就举起擀面杖追他出十里地,掐腰大着嗓门在村头和他娘大吵一架。

爹每次回来时,总要学着村里唱戏的丑角扮鬼脸掐兰花来逗我笑。他把我架在他脖子上,在村里村外转来转去,只要见到人,就得意地炫耀:

「老李,你看这是我女儿,好看吧。」

还有我的名字,姜瓷。

是花了几个大子找私塾先生取的。

我记得那时爹有多开心,他摸着头笑:

「瓷器啊,顶顶珍贵的宝贝。这个好,这个好,配我女儿。」

其实我真的认过命。

在九岁生日那年,爹颤着手将新头绳压在我枕头下;娘准备了许久,为我做一件新衣裳,针脚密密麻麻,染过她熬灯时扎出的血。

我没有睁开眼睛,假装还睡着。

只是他们走后,缩起身子,将屋栋房梁看了又看。

不得不承认,我感觉到胸腔里高悬已久的心正一点一滴挪回原位,它还太稚嫩,不该承担上一辈子的爱恨。或许就这样,老天爷也觉得我苦了太久,所以给了我新的人生,让我灵魂不再飘荡。

次日醒来,我自己梳好头,坐在桌子上:「爹,娘。」

天。

嗓子软的像是要掐出水,我有多久没这样撒过娇。

幻想手掌贴过额头,暖烘烘的夸奖、袅袅飘起的炊烟、其乐融融的早饭。上述场景,都没有发生。

——我爹娘死了。

就在一墙之隔。被人砍死的,为了不让凶徒发现屋内还有女儿,他们连呼救都没有。而这段时间,村中来的陌生人,只有一队珍珠商。

在清晨时业已离开。

村人可怜我,要帮我爹娘收尸,商定下土时却不见我的踪影。我早回到屋中收拾好东西,系成小小一个包裹,伏在进城报案的牛车后。

县老爷开始很重视,后来传商人上过堂后,就不了了之。

因为他们是为侯府办事的。

昭华郡主年老,色衰便忧爱弛,谢徵的好骨相三十多却才正茂,又有实在的功绩,狂蜂浪蝶永远杀不干净。于是偏信古方,一日两盏的珍珠粉碾碎,喝敷两用养颜。

我找了很久,才在邻县最大的客栈里找到那行人。

他们包下大堂喝酒,醉醺醺地谈天说地,最后说到我爹娘。

「两个不识好歹的老家伙。说这次采量少,要自己留着,呸,郡主想要的东西,他们也敢不给?」

——那东西,是珍珠。

我爹每年都会攒几颗,说将来给我做嫁妆用。

他们杀了人后,不出意外,在我娘衣柜里翻出一个大盒子。满当当、沉甸甸的珍珠,光华动人,质量上乘,还能昧下一大笔银子,自然开心。

我溜到后厨。

在他们的酒里兑了又兑,酒变得很醇,后劲很大,没多久,他们就醉趴在桌子上。

我面无表情地换了客栈的香。

目光停在他们腰间的斧头上许久,很想抄起来,把他们一下一下砍死,千倍百倍地让他们尝到那些痛苦。可是不敢,没办法处理掉所有痕迹,我太弱了。

那不是我第一次杀人。

却是我第一次流泪,哭的那样惨,身子蜷缩在门与墙的缝隙里,把所有水分都流干。

我离开县城时。

城内四处传着酗酒喝死人的消息,县衙府兵正挨家挨户宣读禁酒檄文。

我没有再回小渔村。

家的味道已经散了。

叹晴去不如享风来,可惜这道理我明白的太晚,命运已将它流亡的慷概收回。或许我这条命生来就是为了和侯府撕咬。

刚开始,我还没想好路径。

只能混迹乞丐堆里,随大流往京城拥挤就食。

直到某天辗转,在郊外的一处村庄里,见到几个插着草标的孩子。他们快活不起,所以母亲就要割块肉。侯府的管家杜三在其中挑挑拣拣,选中了几个女孩子。

我看见有位娘亲抱着女儿落泪,跪下磕头,说大恩大德结草衔环。

她的女儿尚且天真,含着笑意:

「卖掉我,有了钱,弟弟就不会饿死了。娘,我会把月例都攒着,过几年,就回来找你,我们一家四口,过好日子。」

我不知道那瞬间想到了什么。

却莫名怔在原地。

看着眼前哭哭啼啼的女人堆,杜三开了恩。准她们回去收拾东西,把孩子洗干净了次日再送来,统一领去侯府。

我跟在那对母女身后许久。

听她们哭了笑,笑了哭,到最后终于出面拦住。把脸上灰土擦净,我伸开手,上面放着一颗圆亮的珍珠,泛着莹白的光泽。声音微哑:

「别哭了,我跟她换。」

我说。

第3章

同批来侯府的总共十余个小姑娘。

都是八九岁的年龄。

我猜的不错,是要签死契。来充府中小千金谢瑶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