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但人上人(科举)(114)
段岭听到这里,问:“大夫诊断,确认是乌头毒?”
一个大夫被叫了过来,回禀:“确是乌头毒无误。”
“好,县学学子们分班游社,想必吃用各不相同。学子们回到县学之后,可曾一起吃用过什么东西?”
孟教谕回:“不曾吃用食物,不过,据昨夜查证,学子们回到学里,大都因为口渴难耐,饮了县学的井水。”
“县学平日可有乌头的用度?”段岭问。
听到问话,县学的司记出来回话:“县学从未有用得到乌头的地方,县学的采买簿上,也从来没有乌头这一项。”
段岭点头,但仍然要亲自确认,说:“把县学的日用采购账簿拿来给我。”
接着扫视了一遍在场的所有人,问道:“你们当中,是否有人私带了进来?若是无心之矢,主动交代出来,本县轻赦你的罪罚,若是事后被本县查出来,可就另当别论了!”
孟教谕着了县学掌谕和司计去取采购账簿来。
而知县话落,场下之人一片寂静,偶有人左右前后互相观望,却没有人站出来说话。
段岭等了片刻,对身旁的刑吏和后来赶到的史主事道:“把所有人都集中留在前堂和后堂看守,剩下的在县学各处逐间搜索。”
随着众衙役捕手散开,场下众人也忍不住一震骚动。
王景禹坐在廊下椅上,喝了些秋夫人叫人送过来的糖水,也稍稍恢复了过来。他将面前的所有人细细打量一遍,最后,把视线锁定在了一个人身上。
作为县学学子之一,曾经郭文星最卖力的狗腿之一刘爱民,在众学子仍然还是年龄最大的一个,因此站在学生堆里,还是比较显眼的。
七月的天气,虽说暑热仍盛,但临南县地处西北,即便是夏日,昼夜的温差也还是比较大的,夜间通常都很凉快。
这个时候才泛初霞,正是一日当中最为凉爽的时刻,刘爱民却不断有汗珠,自额头滚滚而下。
王景禹看他紧紧缩在袖中的手,想必此时都在微微发着抖。
他又看了眼段岭,只见段岭也注意到了刘爱民的异常。
段岭站起了身,脚登革履一步步下了廊下台阶。他缓缓穿行在人群中,近距离打量每一个人。有年岁尚幼的学子,也在直讲和掌谕的示意下,安安静静的站着。
段岭走到刘爱民的身前,一番打量过后,却未继续往下一个人处走动。
他突然开口:“你也是县学学子?”
刘爱民
大惊,忙一跪到地:“是……是……小人是丙、丙班学生。”
“姓甚名谁?何故慌张?”
“啊……我……我……”刘爱民面如土色,已答不上话。
“你可知《大景刑统》按,诸以毒药药人者,是什么罪?”
段岭看着汗水直流的刘爱民,直言道:“按律当绞。”
刘爱民当即一哽:“大人饶命啊!小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投毒!我是受了那郭文星的骗啊……大……”万分激动的嚎完这些,刘爱民双眼一闭,昏厥了过去……
那边衙役也回来禀,在刘爱民的书袋中发现了残留着乌头毒的纸包。
史主事这时候道:“这就清楚了,再关联上郭氏在秋社纵火一事,极有可能那郭氏也是县学投毒的指使。”
段岭没有否认,郭文星是她的亲侄,郭氏与这事,的确也是很可能撇不开关系。
“先把刘爱民叫醒,问出郭文星的下落,把他人带过来。”
史主事看了刑吏一眼:“还不快去。”
段岭暂时走回廊下,再次坐了下来。见王景禹的状态已恢复了许多,不禁问道:“景禹,你怎么看?”
王景禹现下乏累稍减,但心情却是少有的沉重。
刚刚过去的精神和体力被高度透支的一夜,他甚至有些怯于回顾和细想。
他不敢去假设,若那些人中,有一个人被他不慎导错软管,此时,他是否还能安坐于此?
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掌控在自己手中的滋味,压在他的心上,重到不可承受。
可临南县的生活经历,却一遍遍的告诉他——
底层普通人的性命,轻贱若敝屣。
这种贱,与战场上不计其数的数字消耗不同。
而是,一种视其为家养牲畜一般的调教和掌控,一种俯视尘埃一般的蔑视和无情压榨,偶尔也会根据需要拉出来一批,或肆意玩弄,或煎炒烹调。
他们不是人,不配拥有人格。
穿越至此三年有余,这一回,好性子的王景禹属实光火了。
他不顾史主事戒备和警告的盯视,沉着气回段岭:“太简单了。”
段岭凝视着王景禹,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王景禹:“郭氏和刘管事前脚在秋社被抓,县学的投毒事件紧跟着就发生了。几乎连审都没怎么审,刘爱民自个就露了馅,矛头重新又指向了郭文星及郭氏。学生认为,无论是秋社的纵火还是县学投毒,他们所采取的行动,都太过粗糙太过简单了。”
“所以,学生只怕,这根本不是他们原本要策划的行动,郭氏就是一枚被抛弃的棋子,两桩事都不过是在声东击西。又或者,调虎离山。”
此话一出,段岭神情骤然一凛,扶住座椅的把手,当即站起!
而史主事的胸腔之中,心脏如擂鼓般,嘭嘭的跳将起来。
“知县大人!”
县学门外,有人仓皇奔了进来:“知县大人!不好了,县衙……县衙后宅走水了!”
史主事明显的松口气,段岭犹如当头挨了一棒,当即迈开了大步,疾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