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但人上人(科举)(238)
他曾经听人议论
起这位青风先生的文作,但他选了几篇读过之后,却觉有些不适。
隐隐感到这位青风先生定然年纪尚轻,否则不会在言辞之间不自然的流露出对于一些实在是常见的世情世事的不满。
像他这般,摸爬滚打了一辈子,如今身为翰林院学士,早已过了如此激愤放荡的年岁。
但显然,这位青风先生,在相对年轻一辈人中间,影响力不小!
韩韶自然是没有听出曹焘言谈之间淡淡的酸气,当即应和道:“不错!咱们就说青风先生这最新的对西北边事所作论述,其意直指‘善治者无赫赫之功’,治边事,其根要却非在边!韩某初读此篇,直觉振聋发聩啊!”
“噢?”曹焘有些稀罕。
韩韶当即侃侃而谈背诵起来原文:“国家苦无大将,苦无外交能臣;然,谈龙肝,夸凤髓,足以骇人只听矣,至于济饥,则不如菽粟之有益也;嘉唐虞而乐商周,登泰山而禅梁父,足以动人之观听矣,至于论治,则不如清净渊默之有得也。国务隆兴,四野之民得其所安,强盛富庶,则边事能臣辈出。天下有至当之理,天下莫能非,后世莫能议。事已立而迹不见,功已成而人不知。安用使人喜谈而乐道哉?汉之文帝,攘却不如武,中兴不如宣,二十三年之间,农桑之外无异说,粟帛之外无奇贡。匈奴三入而三拒之,未尝穷兵出塞,不若登单于之台,封狼居之山也;法令之苟且,礼文之有缺,不若改正朔而易服色、兴礼乐而修郊祀也;宫室不宜增,帷帐无文绣,不若建神明通天之台而备千盛万骑之驾;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者:文帝富庶之效,至于贯朽粟陈,家给人足,而武帝则海内虚耗矣……”
王景禹也读过此篇,但在座的却也并非人人都已读过。
听了韩韶念诵,一时神情各异。
曹焘听到这里,不得不说,此一立论,的确立论不凡。原本还以为这只能在年轻人中赚得虚名的青风先生,不过是个辞藻张扬,专营标新立异、邪论怪谈之辈,却想不到,反而与他设想的完全不同。
没有浮华躁动之声,反而推崇赞颂的是,不事功名防微杜渐之举。
倒是自己先入为主的轻视其人了。
有此想法的,不止曹焘一个,韩韶见众人听的不错,便打算朗朗的继续念诵下去。
却突然间,被一声无礼至极的嗤笑打断了。
“呵呵。”
“我道何以大景朝上下,何以专喜龟缩软弱的行事之风,却原来连翰林院的高第之士,推崇的也都是这等不重边不重将,还用这等文辞矫饰,以为治世之明道的论调!甚好,甚好啊哈哈哈……”
话音落,有人自掩住的厅门之处,毫不客气的推门而入,不请自来。
当中为首之人一身曲裾深衣,初秋日间,仍然头带冠帽,帽顶有一条长长的绸制飘带。即使此前有不曾当面见过的,只看这一身服饰,便也得知了来认身份。
不是那西宁属国在大景朝国都派驻的岁礼官又是谁?
如这般不经允许,推门即入,甚至当众口出狂言,不敬不礼的出场,席间众人无不作色。
韩韶作为这一次宴请之主请,当即站起:“韩某还道我大景朝圣治国都之所在,竟会有如此不知礼节之辈,却原来是西宁贵使啊!”
“西北蛮夷之地,教化缺失,也无怪尔等能行出此无礼粗蛮之举了!今日乃尔私家宴席,并未曾请西宁贵宾,还请贵宾离席。”
韩韶说的丝毫不假颜色,哪怕是稍微要点体面的,都遭受不住,当即拂袖离席。
但……
这西宁的岁礼官仿佛是个例外,他丝毫不觉尴尬的笑眯眯上前,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空位。
“咱们西北人都说,来了就是客,又何必讲究那许多的繁文缛节。都说你们大景朝乃礼仪之邦,这般对待上门的客人,岂不是还不如咱们西北人知礼节?”
韩韶怎知这西宁礼官这般不按常理出牌,面皮又这般生硬的厚,一时有些怔住了。
那西宁岁礼官,便在这当空中,安安稳稳的坐了下来,给自己添酒布菜,好不惬意。吃用了几口之后,又笑眯眯的四处看了一圈:“咦?你们怎么不说了,方才说的那什么青风先生高论,别说,我作为一个西宁国人,还真挺喜欢听这般毫无作为、软趴趴的论调。大家别见外,继续说!”
这人明摆着就是来挑衅砸场子的,自然谁也不会给他好脸色,更加不会按着他的意思,继续聊方才的话题。
一片诡异的尴尬之中,那金国岁礼官吃用的更开心了。
曹焘见西宁人这般粗鲁蛮横之状,直觉得像是吃了苍蝇般恶心,再无心继续参与这一场宴席。他看了眼韩韶,正待离席推走,却突然听到有人说话。
“说的不错,西宁本就是大景之属,同为大景子民臣属,我们的确不是外人。”
韩韶也转头一看,说话之人正是王景禹。只是,这王状元,怎么还当真要顺着他的话说?
他这边还在疑惑,西宁岁礼官听了这话,却收了得意的笑,微微抿了抿嘴唇,脸色有点难看。
曹焘也皱了皱眉,显然也看了出来,这西宁使臣似乎对于被当面说西宁是大景藩属一事,十分不喜。
王景禹继续道:“只是,即使是自家亲戚,也分个贫穷富贵,远近亲疏。对那些贫困又疏远的亲戚呢,若是不打招呼就自行上了门,还丝毫不懂基本的礼节,咱们却也不会同他一般见识。好歹亲戚一场,招待他吃喝一顿见见世面再走,亦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