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但人上人(科举)(37)
真真稀奇了!
老村正家小孙子大锤读书的事,双满村的人都还是知道的。
那老村正曾掌乡约,一直就识文断墨。村正还管事时,有许多年都掌着东乡的大小事务,一直勤恳和精打细算的经营过日子,这么多年下来,家里积下的田亩不薄,子孙亦没遇到过大的灾病,又都称得上勤勉。
虽说后来村正已经成了虚名,乡约也基本没什么人再去遵守,可老村正当年的德性底子在,后来的那些乡书手、户长、保正、都保正,对他们李家都留有些颜面,不会太过苛刻。
因此上,老村正家这么多年下来,才有心亦有力,从几个孙子里挑了一个,不再务农,转而由老村正教他读书识字。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可王家又是什么情况?
他们谁人不知晓,大郎也跟着说要读什么书应什么考,不净是瞎掺和嘛!
王景禹刚来的时候,出了自己家门穿村过里的,向来无人同他招呼,但现在状况大不同了。
今天,过了老村长家每日的歇晌时刻,他便收拾了自己的书袋,往老村正家去。
这一路上,遇到的村民,个个全都见了他就问:“大郎去读书哇?”
王景禹一一点头确认,然后在一个个灼热新鲜的目光中,脚步不停的向前走。
他刚出门的时候还遇见了原主的二婶刘氏,往日里刘氏见了他,自然是像撞了霉运般转身就走,今天刘氏的视线着实在他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神情好一番欲言又止。
王景禹蜻蜓点水的扫视一眼,便与她错身而过。
刘氏见大郎如同没见到她这个人一般,神情冷淡,知道自己对此也没什么话好说。只微瞥了撇嘴,又转身躲开了。
王景禹神色如常,上辈子他们一家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十分讲究体面和气的人。
他大哥在商场上 ,无论和竞争对手杀多么的风起云涌,直杀的对方背后哭爹喊娘,但见了面依旧握手合影一套流水线下来,丝毫不勉强。
他自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耳濡目染,也深得精髓。
三月草长,五月莺飞,桑麻织机正当时。
与此同时,双满村上下,更萦绕在一种躁动和不安的氛围里。
才入五月,双满村仅有的三个户长,就分别挨家挨户通知,今年东乡的夏税即将开征。叫各家各户都勤着些,提前准备好要缴的夏布和钱币,各户的户主慎重外出,留足了人手在家待纳。
三个户长也到了一年中神经最紧张的时候,每日都要到各自分摊的十几户走一趟,以防逃户。
同属一大户的村民,也比往日里更勤快的找时间相互串门。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串门为幌、监视是真。
假若谁家因为纳不出钱,直接也钻进那小峦山深处,当了逃户,虽说这一户暂时是解了危,可人逃了税役却不会免。
到时,就都要其他一大户的村民们平摊了给补足。
编户齐民,连环相坐。
自然要人看人,人防人的盯着。
好在,气氛虽然一如既往的紧张,一日日的挨下来,倒还真没有舍家弃业而去的。
就连王老大一家,似乎也安安生生的,没有外逃迹象。
刘氏自打得了夏税征缴的通知,便成日将绞麻成线和纺布的活计搬到了院门口,盯着大嫂子一家的动静。
她家和王老大家户籍上的那些事,折腾到今天,是一件都没解决!
丁口丁口销不掉,丁产簿上卖出去的田亩也更不掉,更别提那与大嫂家分户之事,更是门儿都摸不着!
那刘满户不过一分管了十来户的户长,就如此大的架子和脾性!
更别提那李都保了……
唉!
一件又一件的难事,挤挤挨挨压在她的胸口,比临南县天上的层层阴云还要浓厚。
肚里的娃儿随时就要临产,她几乎是夜夜难安。
可只要天一亮,她仍要撑着身子,顶着青黑的眼皮,做足一日的活,好歹给娃儿们多挣一口余粮。
石蛋自那日他娘与他讲了个分明,对两家的难处也有了更清楚的认识。
他没法去劝解他娘,不叫她这般行止。
只余一把少年人的精力,日日把他爹娘交代的活计全都干完了,累到两腿直打抽,仍然撑着偶尔悄摸的溜达到大郎家里。
要么就和牛二搭伙随便干点啥,要么就同大郎搭几句话。
他们光着屁股一块长大,想着如今见一面就少一面,叫他恁大的心思,也似他娘那般,无事便背着人叹起气来。
这一日,王景禹从县城里回来,遇到了同样在紧赶着纺麻的安三嫂子。
那安三嫂子看了看四周,对王景禹招手:“大郎!”
王景禹走过去:“三嫂子。”
安三嫂子停了手中活计,一把将王景禹扯到篱笆墙后,压低了声音道:“大哥儿,这夏税马上要开征了,你和你娘可有什么打算?”
王景禹想了想,思虑着要怎么同安三嫂子讲。
他去老村正家读书的事,同住一个村的村民之间自然很快就知道了。
只是,他买书以及给村正家拿了六样礼之事,老村正却特别叮嘱了一家人,严把口风,不得外传。
小峦山二道峰那片菇场,王主簿给他批下了文书,但如今产量有限,只隔三岔五才由牛二分散着到几处集市上卖一回,也并未引起人的注意。
因此,在安三嫂子和其他村人们眼里,他们家现如今还是靠着春前那些吃食,很偶尔的也能在山里采些许山产和草药,渡熬着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