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子,但人上人(科举)(39)
连着两三日,都在院里的桌案上摆了炒豆和大枣,另烧了一壶大麦茶备着。
此时见人来了,便迎了上去:“刘保长来了,先坐下歇会。”
刘保长虽然是双满村的大保长,但并不是双满村人,而是大里村的。只因双满村户口少,不足一保,由他直接兼任了。
李立田倒也是分管了双满村十几户的户长,因此刘保长同李立田熟,不客气的坐下了。
同来的几个户长,却并没接李立田的让,不正面接话,也都没坐下。
一个个的只手抓了些豆子枣子站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
李立田扫视一圈,毕竟同为户长,今儿来的人他都不算生分,可如今这气氛……
似是有些不对劲。
王景禹也看了一眼,只见同来的人里,刘满户也在其列。
李立田不再推让,刘保长也适时开口:“前几日已使人同你讲过了,轮到双满村就在这三五日里。”
“是,都通知过了,在家等着呢。”
李立田应和了一句,又说:“今年这夏税,倒是提早了半个多月。”
“没法子啊,立田老哥。”
刘保长喝了口麦茶:“咱们东乡这形势一年不似一年,上中等的富户也一年少于一年,可咱要解往朝廷去的税数,可是一年比一年多!咱们即着落了这催征的担子,肩膀上就连着干系。不早些开征,怕误了上解的时候哇!”
这番话下来,场面上无可挑剔,李立田便无话可说。
至于,为什么东乡乃至临南县的富户们,明明越来越富,但县衙户头上登记的上等户越来越少,户等评定的田亩和家财等级越来越低,就不是他李立田能挑明了说的了。
刘保长和一起来的几人喝了茶又嚼了豆,小半时辰都不到,刘保长便道:“那咱就这样,还得挨家挨户走,也不耽搁了,这就开始罢!”
李立田明白他的意思,每回双满村开征,总要从他起头的,即是对其他户的表率,也是警醒。
他把早已准备好的自家户贴拿出来,递给刘保长。
“按户贴上的数目,我家夏税总是麻布三匹两丈、钱币五贯两百。”
刘保长象征性翻了翻户贴。
这户贴是官府在定了五等丁产薄以后,盖印再发给每一户户主的。上载了每一户的人丁、田亩、房屋和其他重要资财,并且在最后明确写了每一户夏税秋苗应纳的赋数。
他对李家的情况心里有数,李立田在这方面也很少叫他操心,他嗯了嗯声,又叫同来的户长点了李立田拿出来的布和钱,点数的户长确认无误。
刘保长这才站起身:“好,李老哥不错,还是咱们双满村第一响!”
几位户长当即一涌而出,到了院外双满村的土径之上,提起一面铜锣。
“当——当——当——”
响亮的锣声响彻双满村四面八方,一阵锣过,几个户长一起大喊一声:“双满村李立田夏税已纳,共计夏布三匹两丈、钱五贯两百——”
随行的乡书手在两税册上做好记录。
几人接连敲了三遍锣,又喊了三遍嗓。
刘保长回头喊李立田:“走吧立田老兄,咱们这就别再耽搁,双满村另两名户长也劳你去叫齐了。”
“这就来。”
催征督耕本就是户长的职责之一,李立田应了声,临走前想了想还是回了趟西屋。
他进了西屋,先和他爹打了个招呼:“爹,我看今年这回,怕是有些不寻常。今儿个不然别叫大郎读书,赶紧回家照看着点是好。”
李长发方才也将院里的情形看了个大概,也觉出点什么。
“嗯,怕是他们还留着点话头,没和你说透。那……大郎今天先这样,家里就你娘和两个弟妹,你快回去照应照应。”
想了想王家的情形,又道:“若届时有甚难处,念仁他爹和他们一起,会想着帮你开解开解的。”
王景禹收拾好自己的书和笔墨,整立进王母缝制的书袋里:“谢谢村正爷爷、李伯!”
也不耽搁,自回家去了。
原本正和他一起听讲的李念仁看着拐出院门的身影,心道:“景禹明明只和我年岁相差不多,但自己对家里面这些事,是从来都没操心过,只需读好书便罢。但景禹他,却已经要时事都担在肩上了。”
这厢王景禹回到了自己家,一路上,双满村的村民多数都开了院门,站在院门那里,一边探看着大保长队伍的进度,一边时不时互相探问有没有哪家不顺的。
他们提前已经得了户长的知会,准备好户贴和要缴的夏布和钱,趁着农闲出门谋活计赚额外银钱的人也都留在家里。
双满村不大,家家户户是个什么情况,大家都算是有数。
如今日子紧迫的,除了王家,就是那安家了。
随着铜锣声响,与户长们唱课之声,整个征纳大部分都还算的上顺利。
再然后,果不其然。
征缴队在安家,驻留的时间超过了预期的长度。
已经预料到有什么的事发生着的村民们,有点面上一暗,有的支起耳朵想听的更清楚。
很快,从安家那处拥挤的四方小院里,渐渐传出了压抑了的哭声。
安家这两代的人丁涨的快,粮油布匹等等消耗大,可祖上传下的地一直就那么多,就连三年前那次下调了标准的五等户标准,他家都评不上三等,依旧只是个四等户。
但这夏税与秋苗不同,不光以家中的田亩数和田亩的等次为缴纳标准,还要算丁口数。
因此,这夏税都是安家年年难过的一道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