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有利家的想起他们夫妻俩私下打听到的消息,海家老爷进京是要高升的,少爷海礁也得了贵人青眼,未来一片光明,小姐海棠进京后必定也能嫁得好人家。他们老一辈的回周家庄子养老,也就罢了,若是耽误了儿孙们的前程,岂不亏心?
要么……让孩子们跟随海家进京?他们夫妻留在长安就行了,大孙女葡萄嫁得如意佳婿,大孙女婿周小见已经进了镇国公府,将来也会有好前程,有他们夫妻照料,还有女儿女婿在周家三房照应,他们老两口也不愁什么,完全没必要把孩子们强留在身边……
马有利家的怀着心事,接过马氏刚写好的信走了。马氏不知道身边的亲信仆妇在想什么,只想趁着天色还早,赶紧把织布作坊的管事叫过来问话,顺道把账盘一盘。既然要把股份卖给外甥媳妇,账目肯定要清楚的,不能留下不明不白的地方,日后来回扯皮。
祖母马氏有事要忙,还把身边的崔婶、李妈妈以及马有利家的使唤得团团转,海西崖见状连忙退出了上房,打算去隔壁找表弟谢文载。孙子海礁也给谢文载写信了,他去问一问,也能跟表弟商量一下,交接的事要怎么办,还得把京中故人的好意也告诉表弟一声,再劝劝表弟,别再闹别扭了,趁着如今年纪还不算大,再出来做点实事吧。
皇帝指不定几时就驾崩了。他一死,新君年轻,孙阁老不见得甘心告老,说不定要搞事的。陶阁老在朝中支撑得艰难,老朋友们怎么也该搭把手呀……
海棠本来是打算回屋继续写信的。既然决定要劝说金嘉树在今年之内回长安处理家人后事,那信稿上的许多话都没必要说了。她可以等到他回来,再当面跟他谈。她一路送祖父出门的,听到他的碎碎念,立时便改了主意。
信不必着急写,反正写了也没那么快寄出。倒是表叔公那边收到的信上说了些什么,是否有自己不知道的内容,她很想去打听打听。
海棠本来只是送祖父出门,如今却直接搀着他老人家走到表叔公谢文载的住所了。她表现得很自然,海西崖完全没起疑心,还笑着拍拍她的手道:“祖父还没老到不能走的地步,用不着你搀扶。”
海棠笑着说:“我知道,我只是想多跟爷爷您亲近罢了。”
海西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想到孙女年纪已经十七岁了,进京之后就要相看,明年就得嫁人,到时候祖孙俩便再难有这般亲近的时候了。于是他不再多言,就这么带着孙女进了表弟的书房。双方见过礼,坐下上茶,孙女完全没有回避的意思,海西崖也没有开口让她离开。
谢文载倒是知道,海礁对妹妹素来全无隐瞒,因此没少在给妹妹的家书中提及京中政事,有些细节甚至是他们这些长辈不了解的。因此,海棠要留下来旁听他们表兄弟俩谈话,他也没阻止。
海西崖与谢文载对了一对,便知道海礁给他俩写的信,内容大同小异,只是侧重略有不同。他能告诉祖父的,也告诉了表叔公一声,只有一件事例外。
海礁助顾将军盘查了山海卫的旧账目后不久,陶阁老曾私下召他去见了一面,询问了他盘账的过程,又问他家里的情况,以及边城的经历,问得十分仔细,还拿出一本账簿,让他当面算一算。
第836章 缘分
海西崖听到这里,忙问表弟:“是什么账簿?陶阁老这莫非是在考较宝顺?”
谢文载略一沉吟:“我也觉得陶南山是这个意思。他并没有给我写信提及此事,连其他吴门故生们有意替表哥进京后的仕途铺路,他也没告诉我。”
陶岳最近给他写的那封信,就是简单的问候,再循例劝说他回京复出罢了。当然,这一回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皇帝的病情越发重了,很有可能撑不过今年的关系,陶岳不再劝他消气、冷静,反而说起了明年会出缺的五寺六部官职,明显是认为新君继位后,他这位老友不会再排斥出仕,完全可以出山任官了。
谢文载明白了好友的言下之意,心里颇感意外。陶岳身为德光皇帝的嫡亲表兄弟,竟然也开始考虑皇帝驾崩、新君上位后的事了?难不成连德光皇帝的表弟,也无法忍耐他了吗?
至于回京后是否出仕,谢文载是无可无不可的。眼下这种悠闲日子也不错,给交好的权贵出出主意,造福军民百姓,自己再收几个学生教教书,闲时或是在家看书写字,或是出门赏景访友,比在朝廷中汲汲营营的生活好多了。倘若陶岳实在忙不过来,他帮个忙也没什么。但若是陶岳诸事顺利,他也没必要掺和政事,自找麻烦。
对于陶岳与其他吴门故生的好意,谢文载也是感激的。他自己不想出山做官,但很乐意看到苦了一辈子的表兄能在仕途上有所成就。表兄若能在比较高的官职品阶上致仕告老,还有望实现自己的理想与抱负,他心里就好受多了,不用再心怀愧疚,自己多年来拖累了表兄的前途,害得表兄一家吃了许多苦,侄儿侄媳还死在了边疆。
倘若不是为了帮他,表兄一家在永平府,原本是能过得更好的。表兄若不曾离家,老家的族人也不至于被乡邻逼迫侵扰。要不是表侄孙海礁及时派人回乡,打听到原委,及时救人,说不定等表兄告老还乡时,族人亲友已凋零殆尽,连祖宅祖产都叫外人占了去。若真有那一日,叫他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他当年是真的太过高看了自己,也太过低估了人心中的恶。他原以为自己只是在西北蹉跎几年罢了,很快就能回朝,哪里想到,这一走便是半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