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像是芙蓉鸡冠花儿开。”周沈年凝神听了听,跟着解释了句,“江南和闽南类似,方言差异很大,这盐官县方言我听起来也有点儿吃力。是那里,车水呢。”
“今年这一带雨水怎么样?”站在船舱门口的顾砚问道。
“雨水偏少……”潘世易一句话没说完,车水的人群中爆出一声尖叫,“倷各贼骨头……”
顾砚示意石滾,“让船停一停。”
周沈年急忙伸头往外看,潘世易跟着伸出头。
岸边,一架巨大的水车旁边,二三十个人分成两派,已经吵成一团。
“靠近看看。”顾砚皱着眉头吩咐道。
顾砚根本听不懂二三十人在说什么,潘世易更听不懂,周沈年努力的听,听的一脸茫然。
顾砚想叫个人去打听打听,看了一圈,一船的人都是一脸茫然。
安全起见,他们这船没用当地船工,摇船的是他身边水军出身的护卫。
顾砚看着岸上已经由吵到动手的农人,脸色阴沉。
他疏忽了,他们这一群人,连当地话都聽不懂,怎么打听?怎么微服私访?
“王贵上去,把他们隔开,告诉他们许吵不许打。”顾砚吩咐了句。
哨探统领王贵应了声是,撑了根长竹篙跳到岸上,挥着竹篙拍开刚刚要打起来的众人,再挥着竹篙将两群人隔开。
两群一身泥水的农人看着船上明显不是一般人的潘世易等人,瑟瑟缩缩不敢再打。
“回平江城。”顾砚吩咐道。
潘世易一个愣神,周沈年有些明了,干笑道:“也是,其实光看看也看不出什么。”
潘世易也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他们连这群农人为什么打架都弄不清楚,怎么打听范升安的案子?
顾砚上岸上马,快到平江城时又改了主意,吩咐周沈年和潘世易等人回平江别业,自己带着王贵等十来个人,直奔临海镇。
快到临海镇时,天已经黑透了,在临海镇外一片荒无人烟的江湾,顾砚勒停马,吩咐王贵去临海镇叫吴妙真过来。
没多大会儿,吴妙真一人一马,跟在王贵身后疾驰而到。
吴妙真跳下马就看到了站在一棵树下的顾砚,往前紧跑几步跪下。
“听说你和李家大娘子交往的很好?”顾砚面无表情,声调冷冷。
吴妙真心提了起来,垂头俯身,小心答道:“大娘子待人极好。”
“为什么要搭上李家大娘子?”顾砚接着问道。
“头一回是好奇,想看看大娘子是什么样儿的,之后又去,是因为在大娘子身边,和大娘子说话,仿佛是跟在阿娘身边。”吴妙真答道。
顾砚看着俯身在自己面前的吴妙真,这份心计机变很过得去。
“有桩差使,范升安,听说过吗?”顾砚突兀的转了话题。
吴妙真透过口气,只觉得后背都是冷汗,急忙答道:“听说过,盐官县丝绸行会长,十天前被人杀死在临海镇。”
顾砚听她说的是被人杀死在临海镇,眉梢微挑,“打听打听范升安为什么要死,出了什么事,越细越好。”
吴妙真一个愣神,不过这没耽误她垂头应’是’。
“越快越好。”顾砚一边说,一边接过缰绳,上马而去。
吴妙真慢慢站起来,拍着半裙上的土,看着顾砚等人疾卷而去的背影,长长吐出口气。
打听范升安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让她打听?这是要考验她么?
第324章 蹊跷
顾砚明了微服暗查这事行不通,也就用不着过于隐藏行踪,隔天一大早,就把黄显周、何承泽和盐官县令都召到了平江别业。
黄显周到的最早,正是炎热的时候,黄显周上身都汗透了,一脚踩进屋,迎着满屋的凉气,打了个寒噤。
潘世易犹豫了下,欠身和顾砚低低道:“黄主事赶得太急,这一身汗,冷热夹击之下……”
“石滾,带黄主事先去洗一洗,水要热一点,找身衣裳给他换上再带他过来。”顾砚一听就明白了,立刻吩咐道。
“世子爷慈心明察,真是体贴……”
“行了行了赶紧去吧。”顾砚无语的打断了黄显周的感谢。
黄显周立刻意识到自己又犯了阴阳怪气的毛病了,没敢多说,赶紧跟着石滾下了台阶。
“从前阿爹总说我不知体恤,不通人情,我还不服气,现在才知道阿爹说的对,多谢。”顾砚冲潘世易微微颔首。
“不敢当,世子爷只是没想过这些细务而已,有过一次,就能一触百通。”潘世易急忙欠身道。
“细务里有大学问。”周沈年语调感慨,“昨天那群车水农人打架的事,昨天回来的时候,我绕道问了问,说是今年天旱,各家都要车水入田,水车沉重,一向是几家,或是整个村里的壮劳力集中起来车水,轮流往各家田里灌水。
“这中间就要记着哪家出了多少工,哪家得了多少水,记工记水就用哈头歌,大家跟着号子踩水车,水车转十二圈叫一哈,在哈头歌里就是唱完一朵花,一套哈头歌唱下来是十七哈,一到十七的花都是固定的,不能错了。
“昨天那群农人打架,应该是领头的重复唱,或者跳唱了,这就牵涉到人工和得水多少,也就难怪要打架了。”
潘世易听的津津有味,顾砚也听的专注,仔细想了想,笑道:”这和挽花歌道理相同。”
三个人说了没多大会儿,石滾就带着换了一身新衣裳的黄显周再次进来。
黄显周进门就长揖到底,直起身,没等他说话,顾砚就摆手道:”不用谢,坐下说正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