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进盛夏晚风里(57)+番外
他说这话时,尾音上挑,像是在说既定的事实,又像是在说对未来的期盼。
——一起去京市,一起考B大。
学生时代,最美好的憧憬无非如此,林柚感觉这些天沉浸在探查真相的大脑,好像突然被解救出来。
她望向许之洋炽热的眼神。
那眼神仿佛在说,我们会奔向同一个终点,会奔向更好的明天。
林柚轻轻点了点头,默许自己被规划进这个未来。
接着,她抿唇笑了笑,提醒他道:“小许同学,那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备战六月的分班考试啦。”
许之洋抬起手:“小许同学保证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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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准备分班考试同步推进的,还有一件事——
林柚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跑遍了萱林市心内科有名的医院,最后终于在一家医院找到了晓嘉的名字。
快要进入高三,她空闲的时间少,唯一的时间就是没有晚自习的周五。许之洋不放心她一个人去,于是,每周五的晚上,两人就这么坐着晃晃悠悠的巴士,从萱林市的南区坐到北区。
第一次去的时候,她被马启强赶了出来。
第二次去的时候,马启强闹着要转院。
……
第五次去的时候,晓嘉的情况恶化,又进了一次手术室。
马启强颓丧地抱着头,眼神定定地看着手术室里的灯。
林柚坐在一旁的长椅上,滑动着网页,搜索着晓嘉的病。
都是些让人看不懂的名词,什么瓣膜置换、搭桥。
这些心脏相关的手术,她只在电影或书里见过。
看起来离自己这么遥远的词,此刻就出现在自己身边。
林柚一边查找,一边拢了拢鼻子。
医院里的气味并不好闻,特别是重病区。
林柚说不出来为什么不好闻,其实无非是酒精味、药味,还混杂着一些名为悲伤的眼泪的味道。
但这种不好闻在重病区真的格外明显。
这里的每一声哭喊,都能无情地击碎人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旁边的座位上突然多了个人。
林柚侧过头,是马启强一圈圈地抽着烟。
不过才一个月,她感觉马启强脸上的沟壑越发明显了,感觉又苍老了几岁,和之前他给自己爸爸当司机时的感觉截然不同。
那时的他们都还意气风发,可现在好像都被生活压弯了腰。
直到第四根烟熄灭,猩红的烟头都烧到指尖的时候,林柚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叔叔,小心手。”
马启强转身看她,林柚这才发现,他的脸上早已挂满了泪痕。
他居然在哭?
林柚长到这么大,头一次见一个中年男人哭成这样。
她默默从书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
马启强垂着头,没接。
林柚又补了句:“马叔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马启强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压抑的哽咽:“明明医生说成功率很高的。”
林柚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他,只能重复着:“一定会好起来的……”
“好得起来吗?”马启强垂着手,任烟头烧到手指,“晓嘉这两天昏迷了好几次,情况不太好,医生说,可能还会出现心搏骤停……”
他头一次展现出自己的脆弱来,可能是实在需要倾诉,又可能是实在孤独到无人可说。
他甚至开始向林柚这个在她眼里年龄尚小的学生倾诉起来。
话语像放水开了闸,源源不断地往外输出着。
林柚默默地听着,时不时嗯一句,算作回应。
其实她不太会安慰人,光是倾听,都消耗了她大部分精力。
仅仅是听,她都感觉心脏难过得能拧出水来。
最后,马启强自顾自地又点起烟,没有头的说了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作恶太多,老天要惩罚我。”
林柚闻言,眼皮跳动了下,刚刚还能拧出水的心脏也停跳了一拍。
他这是什么意思?作恶太多?
林柚的心里多了些不好的猜想,眼皮跳动的越来越快,她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问了句:“马叔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柚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有些卑鄙,好像她前面的所有铺垫,所有共情,都是为了问出这句话。
但她是真的很想要一个答案。
咔嚓。
手术室的灯灭了,晓嘉被推了出来。
还没等到她想要的那个答案,马启强就激动地起身,一声声地喊着“晓嘉”。
马晓嘉有气无力地抬抬眼皮,轻声道:“爸,我没事…柚子姐姐,你怎么在这…”
旁边的医生推着担架回病房:“病人不宜情绪激动,需要静养。”
马启强连连应道好。
随后,他对林柚的态度又恢复成之前的冷漠状态。
十句话里可能才回应一句话,对她比对陌生人还要不耐烦。
林柚有些挫败地走出医院。
折腾了一晚上,现在万籁俱寂,医院外很安静,只能听见声声虫鸣。
许之洋正倚在路灯下,手里拿着一本复习资料,用手垫着书在写题。
见到林柚出来,他忙把习题收进书包里,问道:“今天情况怎么样?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林柚轻轻地摇了摇头。
也不能说是毫无进展,但总体而言,还是没有多大收获的。
许之洋将手机屏按亮。
接着,他神情一顿,忙道:“快走,马上赶不上末班车了。”
他拉起林柚的手,大步流星地向前飞驰。
此刻已是深夜,万籁俱寂。
耳边只有脚步沙沙地踏在地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