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许星雪的这种“戒备”,江见川没有任何的反感,甚至相比于之前对方的毫无顾忌,反倒生出一种别样的欣慰。
改变不是因为信任削弱,而是在许星雪的眼里,他不再是没有威胁的哥哥,不再是忽略性别的朋友,他成了一个可能会对自己产生伤害、各方面都十分健全的男人。
角色的转变如滴水穿石,日复一日的叠加重复,量变引发质变,在某一刻终于警觉,连带着作出与之相呼应的改变。
从四月到八月,可能快了些,把人吓成这样。
江见川收回目光,不自觉勾了唇角。
倒也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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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梦,许星雪睡得挺香。
隔天她被自己的闹钟吵醒,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披头散发,静坐回神。
屋里黑漆漆的,卫生间的灯亮着,能听见“嗡嗡嗡”宛如蜜蜂振翅般的轻微声响。
许星雪的目光朝卫生间方向投过去,江见川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
两人目光相接,许星雪的注意力被他下巴上抵着的电动剃须刀吸引。
对方应该也是刚醒没多久,洗漱洗到半截,眉眼都还湿着。
“醒了?”
他哑着声扔出来两个字。
许星雪眼神乱飘,随便“嗯”了一声。
“还早,”江见川转身重新回到卫生间,声音隔着墙传来,“雨没停,要是困就再睡会儿。”
窗帘拉得严实,屋里的昏暗生出几分别样的亲密。
许星雪低头检查了一下身上穿着的衣服,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掀被子下了床。
她先走到窗边撩开窗帘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
雨虽然没停但小了很多,应该不耽误上路。
“今天走吗?”许星雪路过卫生间问了一声。
“走,”江见川擦干净下巴上的水渍,“不急,先吃早饭。”
许星雪的视线从男人的下巴一闪而过,不过是一个侧目的时间,目光所及却如速写一般将那一处轮廓印在她的脑海。
锋利的下颚折线,纤长的颈脖和凸起的喉结。
她甚至看见了对方刚剃过的短短的胡渣,想起当年江见川变声期那会儿逐渐凸显的第二性征,和生物书上的一模一样。
拧开门把手出了房间,再反手关上,停在门外的走廊。
闭上眼晃了下脑袋,把一些不该有的东西甩出去。
她努力地回忆了自己与江见川互殴的童年以及互损的青春期,提醒自己刚才见到的男人和小时候因为一颗草莓跟她打得头破血流的臭小子是同一个。
小孩长大了而已。
许星雪回到自己房间飞快洗漱完毕,然后跟江见川一起下楼吃饭。
他们这次走的楼梯。
楼梯间非常狭窄,阴暗逼仄,头上连个感应灯都没有。
无窗,通风很差,空气中混着灰尘,仿佛是上一秒刚从地里挖出来,灰扑扑一股霉味。
许星雪一手捂着口鼻,另一只手推着江见川往外走。
“害怕?”江见川后仰着身体,微微挑眉。
“很难闻,”许星雪不满道,“我胆子有那么小?”
“也不是很大吧?”江见川饶有兴趣地说,“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叔叔阿姨不在家的时候,你跑来我?”
“谁跑去找你?!”许星雪连忙反驳,“是阿姨过来抱我——”
她的话戛然而止。
提到了江见川的母亲,许星雪下意识就闭了嘴。
但江见川似乎不是很在意,甚至替她继续说了下去。
“我妈那时候对你可比对我亲。”
这话其实不假,江见川的妈妈对许星雪一直很好,许星雪小时候也格外黏她。
只是当初分开后一别五六年,许星雪再也没见过对方。
对这个女人在她的印象里逐渐模糊,到现在也就只剩下温和轻柔的声音和长长的头发。
她应该是喜欢她的,可一想到对方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又有一种类似于偶像塌房的挫败感。
“好饿,”许星雪岔开话题,快步走出楼道外的安全大门,“今早吃什么?”
楼下的餐馆已经开张,被暴雨清洁过的空气吹进来,整个店铺都变得清爽。
他们随便吃了点,许星雪不是很饿,最后打包走了一杯豆浆。
雨又小了点,已经可以不用打伞了。
临上高速前,江见川把车开进加油站。
他划拉着导航,打算在天黑之前到达会宁。
“下午有雨吗?”许星雪咬着豆浆吸管问了一句。
“难说,”江见川也拿不准,“应该有风。”
油箱加满,许星雪先他一步把钱付了。
江见川倒也没拦着,只是在重新启动汽车时从侧方的储物盒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眼镜盒,接着就在许星雪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打开,往自己鼻梁上卡上一副黑色半框眼镜。
“你戴眼镜了?”许星雪瞪大眼睛。
江见川盒上储物箱:“不是跟你说了我近视。”
许星雪细细回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出。
当时听过没太在意,现在真的卡在脸上了,还真是……她忍不住偏头看了好几眼。
“不是假性近视吗?”
“高速上时间太久了,戴眼镜会舒服点。”
许星雪和江见川高中不同班,见他基本都在户外,比如食堂啊,操场啊,对方十有八九抱着个篮球。
很长一段时间,许星雪觉得江见川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高中后对方拔地而起的成绩却又让她发现自己才是又蠢又笨。
可即便如此,江见川也从来没有展现出一丝一毫理科学霸的样子——寸头、眼镜、潦草的胡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