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冬天(287)
唐旭摇晃着身体从驾驶座爬出来,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他一只手死死扶着变形的车身,骨节泛白,另一只手按着肋骨,鲜血从他额角的伤口涓涓流下,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脸颊上玻璃划出的伤痕深可见骨,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伴随着细微却令人心惊的气泡声。
然而,当唐旭抬起头,那双眼睛里没有半点惊慌或恐惧,只有某种病态的狂热和期待,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你还真追来了。”他咧嘴笑了,嘴角渗出的血丝染红了牙齿,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满足,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我就知道你会来。”
沈放没有回话。他的呼吸在夜色中形成白色的雾气,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只是一步一步地靠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坚定却痛苦。他的眼神冷得像冬夜的钢铁,脸上的表情被月光照得惨白,仿佛一尊行走的雕像。
“多久了?二十年还是三十年?”唐旭喘息着问,语气里带着嘲讽,“你还是放不下,是不是?”
沈放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下一秒,他猛地加速,整个人如同出膛的子弹冲向唐旭,空气在他身后撕裂。拳头毫无预警地砸出,骨节与唐旭的颧骨相撞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唐旭的头猛地偏向一侧,鲜血从鼻子和嘴角喷溅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桥面的积水中,像墨滴入水,迅速扩散,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却没有倒下,反而舔了舔嘴角的血,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兴奋。
“你早就该死了!”沈放怒吼,声音在夜空中炸裂,多年压抑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冲破理智的堤坝。他不再克制,那些年的愤怒、悔恨、恐惧、执念,全部化作拳头狠狠砸向唐旭,一下,又一下。
“是吗?”唐旭在拳打脚踢间反手一拳击中沈放腹部,发出沉闷的响声,“那你呢?你又算什么?”
沈放闷哼一声,但疼痛只是让他更加疯狂。两人宛如困兽,在桥上缠斗。拳拳到肉的声音混合着粗重的喘息,在夜空下回荡。他们像两头野兽,撕咬成一团,拳击、膝撞、肘击、反扭、推摔,招招狠辣,全无章法,却字字带血。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唐旭在混乱中喊道,声音嘶哑却清晰,“你永远摆脱不了我!”
鲜血在桥面上绽开,混合着雨后的积水,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一幅抽象的血色画布,记录着他们纠缠的过往。
沈放终于抓住机会,一个猛扑将唐旭压倒在地,跨坐在他身上,一拳接一拳地砸下去,鲜血溅在他脸上、手臂上,温热黏腻,带着铁锈的气息。他能感觉到唐旭的骨头在他拳下碎裂,却无法停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填补心中那个永远无法愈合的空洞。
唐旭的脸已经血肉模糊,鼻梁明显断裂,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但他却突然笑了,那笑容扭曲而狰狞,像是一个彻底坠落地狱的人,在最后一刻抓住救命稻草,拉着与他纠缠一生的人一同沉沦。
“你下不去手的,沈放……”他嘴角涌着泡沫状的血沫,牙齿几乎碎裂,声音含糊不清却依然刺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骨子里……是爱我的……”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居然还有力气抓住沈放的衣领,将他拉近了一些,血腥味随着他的呼吸喷在沈放脸上:“你还以为你是什么救世主?可笑。你不过是我的影子,沈放。”
沈放的拳头停在半空,眼神震动了一瞬,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刀剜过心脏。
唐旭感觉到了他的犹豫,眼神越发明亮,像疯子在临死前吐出最后一口毒:“你以为你恨我?”他喘息着,喉咙里发出怪异的笑声,“可你从来都没能真正离开我,从来没有……这么多年,我在你脑子里,在你每一个噩梦里……”
“闭嘴!”沈放咆哮,声音嘶哑如同撕裂的布帛。
“你现在杀我,不是为了正义……”唐旭置若罔闻,继续说道,血沫从他嘴角溢出,“是因为你再也无法承受我存在……因为我是你心底那个无法启齿的秘密……”
“痴心妄想”沈放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你戒不掉我,沈放。”唐旭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清晰地钻进沈放的耳朵,“我是你永远的毒瘾。”
沈放脸上的血与汗交织,在月光下闪着微光,他的拳头仍悬在空中,但手在颤抖。不仅是手,他的眼神也在战栗,像是灵魂正在身体里撕扯。
唐旭仰头看着他,满脸血污,眼睛却亮得惊人,像夜里燃着的灯,映照出沈放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他舔了舔破裂的嘴唇,声音低哑得近乎耳语:“来吧,杀了我,你就自由了。”
这句话像一道咒语,像一个诱饵,又像一场精心布置的谋杀。它在夜空中回荡,钻进沈放的每一个毛孔,灼烧着他的理智。
远处,警笛的声音若有若无地靠近,城市的边界隐隐泛起红蓝交替的灯光,划破夜的寂静。
但这一刻,桥上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只有过去与现在,爱与毁灭,束缚与解脱。
沈放的拳头僵在空中,牙关咬紧到发出咯咯的声音,额角青筋暴跳,全身肌肉绷紧得像是下一秒就会撕裂。
他看着唐旭,看着那张血肉模糊却笑得诡异的脸。那张曾经熟悉的,如今却陌生得可怕的脸。
他们之间只有一拳之隔,仿佛只要他这一拳砸下去,就能永远结束这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