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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去兮(105)

作者: 青山荒冢 阅读记录

火宅深处这间小院是任氏夫妇在景州城内的居所,二人得了闲便会过来小住,任天祈每每至此,都要在静安堂里独自待上一阵,十九早就习以为常了,于是听到老爷的吩咐后,他也没多想,乖乖候在前堂,一等就是个把时辰。

辰时近末,天光大亮,十九的双脚已站得发麻,仍不见老爷开门出来,想到山庄里的寿宴应当准备就绪了,担心误了祝酒开席的吉时,便抹了把头上汗,打开神像背后那扇门,下了三级阶,走过石板路,在后堂外面站定。

后堂的大门兀自紧闭着,十九抬手在上面轻敲三下,无人回应,以为老爷没听见,又敲了数下,同时开口道:“老爷,快到巳时了,山庄那头还等着您呢。”

他连说了三遍,里面仍是一片死寂,十九莫名心慌了起来,伸手推门,哪知这门是没上闩的,用力一推便向内敞开,犹豫片刻,抬步迈入。

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好在此时天色已明,开了门倒也不显昏暗。十九第一眼未能见到任天祈,拨开帷幕,发现正中和两侧的神龛前都没有新燃的香烛,摸摸香炉边缘,果然是冷的,不由得犯了嘀咕,恰好有股风从门外吹进来,汗湿的衣衫紧贴在皮肉上,传来阵阵寒意。

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从正龛后方传过来,这堵墙后面还有一处小寝堂,里面设有少见的背龛,也供有牌位,只是那些牌位上空无一字,不知神主是谁。

十九呆了一呆,忽地急步奔去,这后面无门无窗,甚为昏暗,隐约可见一个人跪在龛下,头颅低垂,一动不动。

“老爷……”十九唤了一声,举着油灯小心翼翼地靠近,没走两步就踩到一支刀鞘,他低头一看,认出此鞘是属于任天祈随身那把柳叶刀的,再抬头看去,脚步骤停,全身的血也倏然冷透!

任天祈就跪在离他不到五步远的地方,披头散发,双手倒握利刃插入心口,一截刀尖从他背后贯穿而出,鲜血已将衣衫染红!

“啪”的一声,油灯落地,十九踉跄后退,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

这呼声太过凄厉,远远传了开去,他连滚带爬地逃出静安堂,也不管扯着的人是谁,涕泗横流、口齿不清地说着“老爷死了”,总管事很快赶来,见到这一幕亦是六神无主,急忙命人将静安堂围起来,再着腿脚快的奔去卧云山庄报信。

第六十章

“……除了这些,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老爷他、他怎么会死呢?”

面具已被摘下,死者确实是任天祈本人,凶器是他手中那把柳叶刀,刀柄倒握,刀尖向己,倘若十九说的句句为真,他疑似自杀身亡。

众人却不敢相信,无缘无故的,任天祈怎么会在过寿当日来此自杀?

可若不是自杀,谁能悄无声息地杀了任天祈?谁又能在这火宅里来去无踪?

死寂如洪水般席卷了这间屋子,没人胆敢贸然说话。

陡然间,程素商想起了一个人,伸手掐住十九的肩膀,喝道:“姓李的人呢?”

一旁正在皱眉沉思的李义微怔,旋即明白她说的不是自己,再往下一听,原是在两天前,十九从外面带回一个李姓男子,其人来历不明,当街遭到袭杀,身上有伤,双目暂盲,水夫人得知此事,见他品性不坏,允其留下养伤,只不准擅出房门,更不能与外人接触。

他未必姓李,但一定不是寻常人物,程素商还记得对方托水夫人转告的那番话,乍听无碍,回去越琢磨越是不对劲,而今出了这等大事,她立马怀疑上了他。

“劝酒者未必意酣……”

裴霁将这几个字默念两遍,面上冷意更重,眉头也是一皱,总管事领着四名卧云山庄弟子匆匆离去,不多时又赶了回来,颤声道:“那、那屋里没人!”

身负嫌疑者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众人哗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十九不可置信地看着总管事,膝下一软,险些倒地。

那李姓之人究竟是谁,裴霁心知肚明,他迈步来到任天祈的尸身前,见其佝身垂头,面龛而跪,是个俯首认罪的姿态,眼中精光一闪,嘴唇也抿成了直线。

“任庄主的死因为何,现在暂无定论,但有一点,他不是死在这里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连水夫人也回魂般抬起头来,死死盯着裴霁的脸,脱口问道:“裴大人发现了什么?”

“血!”裴霁一字一顿地道,“自杀也好,他杀也罢,这一刀穿心贯体,必有大量鲜血喷溅而出,你们看任庄主身周,哪有这种血迹?”

莫说尸体周围,便连其双手和刀身前半段也少见血迹,这显然不符合常理,在场的都是江湖中人,见之勃然变色。

水夫人强撑起身,颤声道:“血迹不对,难道外子是为人所害?”

一刀致命,纵使武功高如任天祈,捱不过几息也要落气,总不会在濒死之际还想着清理血迹,除非当时还有别人在侧,或是任天祈死于他处,再被转移过来。

她能想到这些,其他人亦然,任天祈早年名声不佳,但在其洗心革面后,江湖上已经很少有人提及那些旧事,以白衣太岁如今在江湖上的地位,消息一旦传开,势必震动武林。

程素商铁青着脸,道:“我这就派人去请仵作!”

裴霁却是嗤笑一声,道:“在这景州城里,还有哪个仵作能做得比本官更好?”

有白衣太岁坐镇在此,景州城这些年来少有凶案发生,衙门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养出了一身肥膘,仵作验过的尸哪有裴霁见过的死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