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兮(152)
觑他神色不似作伪,裴霁的眉头微微一皱,水夫人也吃了一惊,好在裴霁手里还有一样铁证,只听“哗啦啦”几声响,一条链爪落在了李义脚下。
裴霁一字一顿地道:“你不认识他,总该认识此物吧。”
李义不可置信地看着这条链爪,复又转过头去,死死盯向徐半瞎的脸,他依然不记得这人,却注意到了那只不对劲的左眼。
一瞬间,记忆的闸门似被无形之力撞开,脑中随即浮现出一个早已消失的名字,李义脱口道:“徐半瞎……徐功?”
第一百零二章
话一出口,李义自知失言,立即闭上嘴,可这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周围人已将这几个字听了个真切,脸色都变得古怪起来。
与他熟识的郭掌门最先按捺不住,道:“李帮主,你当真认得此贼?”
李义暗暗叫苦,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一个回应不好,这事儿可就成了黄泥巴掉裤裆,有嘴也说不清楚。
正当此时,应如是踏前几步,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链爪,拿在手里细细摸索了一通,只见链条有几处磨损严重,铁鹰爪的缝隙间也生了锈,依稀可见打磨痕迹,想是一件旧物,此前许久不曾用过了。
他又低头看向尸身,目光在那只左眼上停留片刻,回想着李义那句脱口而出的话,忽然道:“徐功,江湖绰号‘鱼鹰’,曾是金鳞坞七大堂主之一,为李老帮主所信重,八年前叛出金鳞坞,此后不知去向。”
在场众人里,有不少是见闻广博的老江湖,闻言先是一惊,随即沉思回想,果真忆起一二印象,李义也不禁愕然,下意识问道:“你如何知晓?”
应如是淡淡道:“年少之时,有幸与令尊打过交道,在他身边见过此人。”
翠微亭主人在江湖上崛起不过四年,没人知道应如是的来历底细,于是在传言里将他描绘得神乎其神,李义从前不以为意,今日见他以寡敌众破了刀斧阵,方知盛名之下无虚士,此刻被他一句话点破实情,心中忌惮更重三分。
裴霁却斜眼看向应如是,他讨厌一切脱离掌控之事,自己都没听说过的人,这厮竟然知根知底,方才好了些许的心情又糟糕起来。
像是料到他会心生猜忌,应如是面色不变,转而向水夫人走去,路过裴霁身边,悄声道:“十年前,苍山。”
裴霁顿时明白了,金鳞坞前任总瓢把子当初可是扛起明旗聚众抗燕的,后来苍山战败,连累整个门派元气大伤,这才被亲儿子李义给拉下马,身边心腹没几个好下场的,金鳞坞对朝廷的态度也从抵抗转为迎合,由此得以苟全。
既是同时同地,又是敌我对峙,李元空见过李老帮主和他身边的人也不稀奇,再一想到从水夫人口中套出的话,裴霁的心思一下子活络开来,应如是连区区一个徐功都记得,难道会对枯叶老人的弟子陈秋一无所知?
先前不提,或许是线索散碎,未及联想,稍后寻个机会问讯于他,还要闪烁其词,一定是心里有鬼了。若能因此抓住应如是的马脚,于裴霁而言,收获不比揪出鬼面人来得小,当浮一大白。
人心隔肚皮,应如是暂且不知裴霁打着什么算盘,他已来到水夫人面前,合掌一礼,问起徐功进入火宅的始末,得知答案后略一思索,与当时的裴霁想到了一处去,回身看向李义,道:“在下若没记错,徐功叛逃正在李帮主掌权前夕,金鳞坞派人追杀无果,想不到他会在数月后落脚于此。”
李义脸上的肌肉狠狠一抽,硬着头皮道:“不错,徐功曾是帮中老人,立下过功劳苦劳,后来伤了一只眼睛,家父允他留在总舵指教弟子,奈何此贼贪心甚大,暗中与水匪勾结牟利,事情败露后遭到惩处,不忿之下越狱而走,李某看在家父的情面上撤了追杀令,怎知……唉!”
说着,他一把拽起尸身,将其后背展示出来,道:“诸位请看,此处本该有一尾鲤鱼刺青,当年被李某举火烧去以作惩戒,绝无半句虚言,我带来的人也曾亲眼目睹,皆可作证!”
这位李帮主倒也见机,事已至此,支支吾吾只会惹人怀疑,不如故作坦荡,毕竟是多年前被金鳞坞除了名的叛徒,死人又张不得口,谁也不能硬把凶手的帽子扣在他头上,便是裴霁不肯罢休,在场自有郭掌门等同道高手相帮,翠微亭主人既有好名,想也不会袖手旁观。
发现尸体背后烧伤时,裴霁便算到了李义此着,遂冷下脸来,沉声道:“本官留你,也不仅是因为此人。”
众人俱是一惊,程素商隐忍许久,总算等到了这个机会,当即轻啐一口,道:“家师是在后山遇害,再被移至别处,附近之人皆有嫌疑,而在搜查线索时,我们发现了可疑鞋印,以其朝向推算路径,即便不是凶手所留,也有帮凶嫌疑!”
听了这话,李义的心陡然一沉,忍不住看向了裴霁,须知昨日搜山过后,他便悄悄前往客院向裴霁投诚,对方却对此只字不提,让他还抱有一丝侥幸,以至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第一百零三章
一瞬间,李义胸中怒气翻涌,手中链爪也蠢蠢欲动,忽见裴霁抬眼看来,满含警告之意,顿时怔住,转念明白过来,凛然道:“是什么样的鞋印?在哪里发现的?趁大伙儿都在场,程姑娘若是怀疑谁,不妨指名道姓!”
见他没上套,程素商一皱眉,道:“小池塘畔,只有半边,应当沾了苔痕。”
李义二话不说,将自己的鞋底亮了出来,上面有血有尘土,唯独不见苔藓,其他人也有样学样,倒是发现了几个鞋底有苔痕的,但与池边的泥炭藓对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