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兮(175)
裴霁一向厌恶他的长篇大论,这会儿却极有耐心地听着,末了眯起眼睛,嗤笑道:“你既然心知肚明,为何如此?”
“时过境迁,人名账目纵无弄虚作假,要想一一查证虚实,也是困难重重。”应如是与他对视,“徐徐图之不是你的作风,快刀斩乱麻、宁枉勿纵才是。”
裴霁微怔,继而大笑:“好啊,师父他还没修成正果,你倒成了活菩萨……”
他笑得前仰后合,全无风仪,却又很快停下,眼中杀机毕露,厉声道:“泥菩萨过江,自身都难保,你能救谁?”
话音未落,裴霁连人带刀飞扑应如是,疾如离弦之箭,森然刀气割面压顶,应如是折腰后仰,错身半旋,袍袖翻飞间双手齐出,左取腕,右锁刀,裴霁却在半空倒转身形,一脚踢上他手臂,借力一纵,复又挥刀斩下,锋芒锐利更胜方才。
应如是那一双衣袖到底是棉麻布料,难挡无咎刀锋,但闻裂帛声响,碎布如絮,大袖变成了窄袖,刀锋从中劈出,直攻他面门!
第一百二十二章
厉风迫在眉睫,应如是临危不乱,双手一翻一弹震退刀锋,人也向后倒退,袖子破烂不堪,手臂毫发无损,却见前方人影一闪,裴霁佯退实进,无咎刀满挥而出,这厢脚下甫定,奔雷刀光已劈至胸前。
怒火高涨,裴霁下手狠辣催急,无咎刀宛如燎原火浪般势不可挡,应如是一退再退,余光瞥见身后有个积水坑,反手一掌劈落,坑中之水受他掌力激荡,霎时腾飞如龙,将要斩到他头上的一刀被水龙撞开,裴霁眉心一跳,振刀一劈,那数尺长的水龙便在空中炸裂开来,却见水珠飞散如暴雨,应如是从水幕中欺身而至,双掌一推,聚水成浪,排山倒海似的撞向裴霁!
刹那间,犹如洪水奔流而来,裴霁横刀斩出,都说“抽刀断水水更流”,这一道飞浪却被他从中斩开,不承想水花乱溅之际,又一道掌风兜头拍至,万千水珠劈头盖脸地打在裴霁身上,顿觉四肢百骸如扎钢钉,闷哼一声,真气猛发,漫天水珠于片刻间蒸发殆尽,紧接着回刀护身,挡住应如是当胸击来的一掌。
劲力猛吐即收,应如是腾身纵跃,从裴霁上方翻过,甫一点地,人又疾掠靠后,反手袭向裴霁后背。无咎刀不及回转,裴霁提掌迎去,两人结结实实地对了一掌,一个飞入半空,一个泥足深陷,不等喘过一口气,上下人影一合又分,拳对脚,掌对刀,见招拆招,刚柔角力,一时间火星连闪,气浪纵横,整片草地几乎被外泄的劲风削平,有几处还燃起了火星。
一连斗了上百回合,谁也奈何不得谁,应如是已生退意,裴霁的刀锋却如影随形,对方轻功不如自己,刀法凌厉迅猛,腾挪飞转好一阵,竟不能退出三丈之外,再要拖延下去,情势愈发不利。
思及此,应如是一掌抵刀,另一手扯下簿册,猛地掷向不远处一簇起火草丛。
“你敢!”裴霁一惊,急忙抽刀卸力,纵身扑出,扬手抓向疾落的簿册,余光扫见衣袂翻飞,心中大震,却已不及——应如是身法奇快,算准了裴霁的行动方位,只一晃就掠至下方,并指为剑朝他腰腹刺来!
他的慧剑琉璃功已练到化境,这一指剑若是没入血肉之躯,非得贯穿脏器不可。裴霁身在半空,心思都放在簿册上,以致身侧空门大露,指未及身,剑气已成,不想应如是脸色陡变,倏地变指为爪,一把抓住他腰封,顺势向旁抛去。
这一抛,裴霁与簿册失之交臂,却也将半只脚从鬼门关前拔了出来,无暇多想,无咎刀已捉隙斩出,应如是未及回防,但见血光一闪,人已横飞出去。
“你——”话刚起头,一股突如其来的刺骨寒意激得裴霁头皮发麻,下意识地侧身回头,但见日光下黑影飞闪,有人自上方山道纵掠而下,映入他眼中的刹那,乌黑无光的剑尖已如毒蛇吐信般奔至身前!
若非应如是方才仓促变招,一把将裴霁抛开,这一剑绝不仅是穿透他的小臂!
裴霁飞身而退,右手小臂已经血流如注,虽未伤及筋骨,但也痉挛颤抖。
这一剑突袭只在电光石火间,簿册终于落下,被来人一手接住,即便站在光天化日下,他仍是从头到脚的一身黑,青铜面具被日光一照,愈发狰狞如鬼神。
应如是单手撑地,勉强站起,胸膛下方多了一道血痕,他死死盯着鬼面人,话却是对裴霁说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教他这一手,真是活学活用了。”
裴霁脸色铁青,左手搭上腰封,一枚特制的鸣镝落入掌中,可不等他将之发出,鬼面人便将簿册揣入怀里,脚下一踏地面,挺剑飞刺而来!
前夜一番交手,三人皆有损伤,鬼面人的左肩中了裴霁一手刀,伤及筋骨,行动起来也显出几分滞意,但应如是与裴霁才激斗了上百回合,伤势也不轻,这下混战起来,竟让鬼面人一时抢占了上风,每当裴霁扬手欲发,剑锋便如附骨之疽般死缠上来,令他自顾不暇,鸣镝险些脱了手。
险象环生之际,裴霁忍无可忍,一把将鸣镝丢向应如是,刀交左手,回身向鬼面人拦腰斩去,呛啷声不绝于耳,刀光剑影连成飞瀑,再不容任何人插手,接住鸣镝的应如是却迟疑了片刻,直到裴霁出声催促,他才振臂一扬,响箭破空而出,转眼间直入云霄,发出尖锐刺耳的巨大声响。
夜枭卫部署在景州城的人手不多,顶用的只有徐康等十余人,但裴霁从大营调来了兵马,先前驻守于绿柳林的那队精兵正在山外待命,鸣镝一出,立知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