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兮(225)
第一拨人手如期赶到,却已折损三成,剩下的个个带伤,要押解岳怜青上路,显然不成,裴霁从卯时初等到了巳时末,耐心快要告罄,却还不见其他下属前来。
应如是突然问道:“可有发射鸣镝?”
武四娘看他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去,道:“有,但在发出之后,未得响应。”
夜枭卫的特制鸣镝能够传声十里,接应者必在周遭藏身待命,没道理听得信号还按捺不动,只能是出事了。
刹那间,应如是与裴霁的目光几乎是同时落在了岳怜青身上,但见他把玩着一只空杯,单手撑着头,眼角带风般斜过来。
裴霁冷冷道:“是不是你做的?”
岳怜青反问道:“我落在你们手里,自身难保,何来这莫大本事?”
缠着纱布的左手微微攥紧,应如是垂眸思索,为了抓捕岳怜青,裴霁下令抽调人手,武四娘他们本就分散在这一带,所以最先抵达,其余人还得飞马赶来,若有一路横出意外,也在尚可容忍的变数中,端看第三波人能否按时会合了。
他看向裴霁,问道:“是再等一日,还是派人出去探看?”
情况不明,本该以不变应万变,奈何开平那边风云将变,实在刻不容缓,裴霁面如寒霜,手指在刀柄末端点了几下,终是道:“我们走!”
贸然动身并非上策,但在此耽搁一日,变数亦多一分,应如是权衡片刻,也认可他的决定,向岳怜青伸手一引,道:“小施主,上路吧。”
却不知这一去是青天坦途,还是阴曹地府?
第一百六十五章
半个时辰后,一行十二人走出碧游镇,过了桥沿河而下,于林间牵出马匹,翻身而上,扬鞭绝尘,趁着烈日当空,朝官道方向奔去。
武四娘率三骑在前,另五名夜枭卫落后,应如是与裴霁分据左右,将岳怜青夹在当中,合为四面之围,无论速度快慢,两两相距始终不逾尺许之遥。
如此严防死守的阵势,即便敌人能够上天入地,也无法突破防卫,抢到岳怜青身侧,而他被封了任督二脉,半分内力也运转不得,一路信马由缰,沉默寡言。
快马在官道上奔跑,烟尘震起,劲风扑面,待应如是觉出疲惫,日头已经偏西,他顾念众人都有伤在身,夜间赶路恐有不测,提议在这附近寻地落脚。
一路快马加鞭,委实颠簸难受,裴霁也有些吃不消,道:“这条路还有多长?”
后方有人回道:“禀大人,便桥在前方二十里处,过去了才算离开西关县。”
裴霁不禁皱眉,应如是问道:“出了西关县,最近一处据点在哪里?”
武四娘一骑当先,劲风将她的衣衫拂得猎猎作响,双眼紧盯前路,回道:“往西近三十里,三岔古道路边,卑职在那儿开了间客栈。”
三岔路,南来北往,行人汇聚,确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难怪她来得这般快。
应如是面色稍霁,他们的脚力不输疾行军,若是一路不停,近五十里路只消个把时辰就能跑完,天色已暗,人困马乏,便在据点稍歇,正好再放一枚鸣镝,免得与接应的人错过,若仍无回应,说明情况有变,须得重定路线,换马再行。
打定了主意,裴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对武四娘道:“带路!”
十二骑飞驰如电,中途莫有半句废话,几与太阳竞争分寸光阴,约莫半个时辰就踏过了咯吱作响的便桥,声若闷雷阵阵,穿入蓬草深处,溅起泥水如花。
从暮色苍茫奔至皓月出云,马速渐慢,人亦疲累,携着仆仆风尘,总算踏上古道,放眼看去,前方路径相交之处,有一盏昏黄灯笼在风中摇晃,照出门面上头的招牌,写的是“顺平客栈”四个大字。
沉默一路的岳怜青不由笑了,出言赞道:“好名字。”
应如是也认为此名甚好,取“顺遂平安”之意,出行在外的人去留往返,莫不祈愿上苍保佑,可惜这间客栈是夜枭卫安插在此的一根桩子,做不得正经生意。
客栈不大,近来过路的少,没了武四娘这个东家在,余下三人忙活,遇事也能料理,但武四娘起先不知裴霁会到此歇脚,里头全无准备,只怕粗手粗脚的冒犯了上官,她有心讨好,便催马过去,敲门叫人。
此刻已过了客栈打烊的时候,武四娘一连敲了数下,堂中无人应声,再伸手去推,里面插了门闩,她心头一紧,后退两步,沉声道:“不对劲。”
无须多言,众人已绷紧心弦,敲门的动静这般大,便是睡得死沉也该被惊醒了,何况这里是夜枭卫的据点,连跑堂的都不是普通人,怎会毫无警觉?
裴霁手按刀柄,下马上前,应如是伸手一带岳怜青,跟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其余八人各自抽出兵器,悄无声息地逼近客栈。
抽出雪白刀刃,武四娘抬脚将门大力踹开,木质的门闩断成两截,灯笼微光随之透入,便见一对血脚印凝固在门口的地面上,鞋尖朝向他们。
她倒吸一口凉气,骤感血腥味汹涌而入,如咽生肉,身子忽被推了个趔趄,裴霁取了门前的灯笼,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驱散满目黑暗,八名夜枭卫鱼贯而入,迅速分为两翼,为掎角之势,以防敌人偷袭。
待到火光照明,只见大堂内的桌椅板凳或是东倒西歪,或被利刃劈烂,杯盘碗碟砸的到处都是,灯油、酒水混着血流了满地,说是七零八落也不过为过。
除了这些,现场还有四具尸体,一个厨子打扮的矮胖男人躺在大门右侧,封喉绝命,死不瞑目;跑堂也好辨认,他趴在翻倒的桌子上,后背插着断剑;杂役则倒在墙角,身上还压着一人,料是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