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兮(42)
传声不过须臾之间,就算她长出了一对翅膀,也无法从城北飞过来。
裴霁笑道:“放心,正因本官来前已经查过了,这会儿才能坐下与你们说话。”
那两个更夫果然是他的人!
柳玉娘端起茶喝了一口,掩住满眼余悸,虞红英也定了定神,问道:“在地窖里与杨钊交手之人,会不会就是那设伏算计您的贼子?”
“不可能。”裴霁道,“她伤得比本官重,就算能赶过去,也不是杨钊对手。”
对方能下令灭口刘氏夫妇,只怕也不会放过同为知情人的杨钊,杨钊纵使与其勾结,心下难免有所警惕,将人诱骗过去再下杀手并非明智之举。
“你们可别忘了,在这城里还有一个人早早盯上了杨钊。”
那面被火烧过的通闻斋令牌如在眼前,贴满大街小巷的通缉令也还没撤下。
脚步声似又在虞红英背后响起了,她悚然一惊,道:“是、是那个人?”
“日前所作的假设看来是不差不离,沉船案劫贼步步紧逼,盗走玲珑骨之人必定有所应对,好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柳玉娘忽觉掌心一痛,原是用力太大,指甲已嵌进肉里,见裴霁看过来,她想了想才道:“若是此人,难怪对杨钊只败不杀,小女子心有拙见,或许……”
虞红英警告道:“玉娘,事关重大,你可不妄语!”
裴霁却道:“但说无妨。”
“此人来到乐州城,一为玲珑骨,二为冯宝儿,我们遵从您的吩咐放出消息,想必他已知道冯宝儿被关押在散花楼里,玲珑骨的下落却仍是一团疑云,所以他分了个轻重缓急,根据刘氏夫妇被杀一案找上了杨钊,再以此追查其幕后主使。”
“的确如此。”
“昨夜之事,不难看出神秘人是有意做局针对您,可您的威名早已震慑朝野,就算有寸草堂杀手舍命相助,成事也难如登天,冲动行事不仅危险,还会彻底暴露杨钊这枚好棋,她既然敢做,心里必有打算,比如利用杨钊引来另一个心腹大患,让你们狭路相逢,她再伺机而动。”
裴霁眼中笑意更浓,道:“不错,换了是我也会这样做,可惜那人没有现身。”
神秘人将算盘珠子打得很响,但她低估了对手的警惕和耐心,待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好拼力一搏。
“您负了伤,神秘人也不好过,这该是第三方乘虚而入的大好机会,可他没有这样做,反倒继续追着杨钊去了。”柳玉娘慎重道,“如您所言,在此紧要关头,杨钊前往地窖定有要事待办,思及掘墓毁尸一事,会不会……”
他很可能是去取玲珑骨,再混入尸骸封棺出城。
然而,杨钊已死,手边别无他物,若非猜测有误,便是玲珑骨已经落在那人手里了。
“杨钊自尽而亡,或许不只是保守秘密,还想借此延长戒严令,一来通知自己身后的人事情有变,二来阻止对方携宝出逃。”
裴霁脸色一沉,他忽然站起身来,抬步走向柳玉娘,虞红英的心登时悬了起来,却见柳玉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裴霁伸手为她抚了抚鬓上花簪。
“众人皆赞柳楼主有一副好颜色,却不知你还有一颗七窍心。”裴霁的手在她肩上一触即离,鼻下嗅到一股馥郁香气,“你这回挑选的香料,似与往常不同。”
眼波流转,柳玉娘抿唇一笑,声音柔若缠丝:“此为拂手香。”
芳香配美人,即便狠戾如裴霁,这会儿也缓和了面色。
他转头看向虞红英,问道:“关押冯宝儿的囚室何在?”
虞红英一怔,随后明白了过来,道:“就在大人先前去过的藏宝密室。”
玲珑骨就在那里失窃,她还敢做此决定,不得不说一句大胆,裴霁竟也没有异议,只道:“好,依计行事,本官晚些会再来。”
直到他走远,虞红英才吐出胸中一口闷气,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柳玉娘吓了一跳,忙搀扶她上楼回屋。
“大姐你稍作歇息,我这就给你端药来。”
柳玉娘心下着急,不等回应就转身出门,虞红英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片刻,忽然掀被下榻,打开了那块藏有暗格的地砖。
这里原是放着一只钱匣,前几日已被她交给柳玉娘,如今空空如也了。
虞红英却盯着空格看了许久,身子僵硬如石雕,连柳玉娘何时回来也未发觉。
“大姐……”柳玉娘循着她的目光看去,端着药碗的手颤了颤,“先喝药吧。”
虞红英回身给了她一个耳光,若非房门禁闭,走廊上又空无一人,这道响亮的巴掌声只怕已引来了旁人关注。
多年来,虞红英鲜少对柳玉娘动手,猝不及防下她被扇了个趔趄,手里的药也泼了满地,只低着头一言不发,任虞红英伸手在自己脸上摸索,触及颈侧时一顿,随后大力扯开衣裳,露出了整片肩膀。
她有花容月貌,更有冰肌玉骨,哪怕只解去了肩上衣裳,仍是美得让人心动,可虞红英敏锐地发现了异常之处,她拔下一根发簪,挑起了柳玉娘肩上一层皮。
这一幕若落在旁人眼里,恐怕已经头皮发麻,再仔细看去,这层皮并非柳玉娘身上原有的,待虞红英将之剥离,便见下面满目疮痍的皮肉,有被银针打穿的小孔,有被火药波及的烧伤,还有一道蜈蚣状的古怪刀痕,与留在陆归荑那把琵琶上的如出一辙。
“昨天晚上,果真是你……”虞红英声音发颤,“你、你好大的胆啊!”
在白事铺里密会杨钊、指使寸草堂杀手在暗巷里埋伏裴霁的神秘人,竟然就是她这位向来唯命是从的好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