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去兮(88)
应如是却顾不上他,将火折子凑近瓶口上方的墙壁,此间屋顶破漏,多年来日晒雨淋,墙上霉斑遍布,当年溅射上去的血迹自然是看不见了,但有一道痕迹留存至今,即是凶手的刀痕。
那一刀将赵家老爷和他身后的大花瓶拦腰斩断,足见刀势刚猛、劲风凌锐,而花瓶位于墙角,即是两面墙壁之间,刀风去势未绝,自当留痕在上,可应如是秉烛照看,只在右侧那面墙上找到了半截刀痕,另一半却在转角处消失了。
“怎么会只有一半?”裴霁也注意到这处异常,他皱起眉,手指沿着刀痕走势描过去,“从右向左、由放转收,凶手确实是从这边出刀的,从瓶身断口来看,他没有中途收刀,除非……”
应如是当即会意,左手疾出,柔云般的袖子重重击在墙上,发出了沉闷回声。
左侧这一面墙果真是空心的。他略一思索,双手抱住只剩半截的瓶身,果然拔之不动,再试着一转,伴随着阵阵灰尘落下,靠近角落的那块墙壁缓缓向里翻转,赫然是一扇小门。
裴霁一手按住刀柄,与应如是对视了一眼,先一步踏入其中。
门后是一间狭窄的密室,两个大男人钻进去后竟无多少空余,地上放着两只箱子,没水没吃食没气孔,想来是藏匿财物的地方。
“我就说那姓赵的为何会死在大花瓶前,原来如此啊。”裴霁嗤笑一声,弯腰去开脚边那只箱子,“死到临头还想着——”
箱子刚一打开,他脸色骤变,猛地向旁边避去,待应如是发现不对,只见得寒光一闪,五根铁针几乎是擦着裴霁耳鬓钉在了墙上!
密室里骤然一静,直到裴霁一掌拍上墙壁,将铁针悉数震落,再看向箱子内部,除了发射暗器的机括,别无他物。
他咬牙切齿地道:“该死的!”
“不是徐康。”应如是曾与裴霁共事,深知他心性多疑,这下险遭暗算,第一个被怀疑的必是先来此地探查的徐康。
“知道我们会来这里的人寥寥无几,若不是他,那还能是谁?”
“从落灰痕迹来看,徐康连这个密室都没发现。”应如是掏出手帕,捡起铁针仔细看了看,又将箱子翻过来,“针上有锈迹,机括内还有两根铁针被卡住了,恐怕是多年前设下的机关,并非冲着你来的。”
裴霁一怔,再去开另一只箱子,里面设有一模一样的机括,却无暗器射出,分明是已经触发过了。
应如是见状也是一惊,两人借着微弱火光将密室内部搜查了一番,最终在角落里找到了另外六根铁针,它们几乎被灰尘覆盖,针体生锈更加厉害,以此粗略估算,至少是在几年前散落于地的。
一瞬间,应如是心念飞转,喃喃自语般道:“赵家人只在此住了不到半年,这间密室应为姜家人所建造,用以收藏珍贵物件,后来被赵家老爷发现……”
裴霁之前的猜想没错,那晚赵家老爷发现大祸临头,顾不上家眷,只想带着重要的财物逃走,可那凶手的动作太快,他前脚把密室打开,后脚就没了性命。
想到外面那只瓶子和墙上的半截刀痕,应如是一字一顿地道:“如此一来,凶手也发现了这个密室。”
裴霁虽然恼怒,但理智尚在,摇头道:“姜、赵两家都不是武林中人,他们不会在藏宝箱里设置这种机关,一个不好就先要了自己的命。”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应如是看着那几根铁针上的陈年血锈,“机关是凶手拿走财物后故意留下的,用以暗算在那之后找到这里的某个人。”
两口箱子各有一道机括,当中藏了七根铁针,现场却少了一根,说明得手了。
“还有谁会知道这地方有密室?”话刚出口,裴霁便想到了什么,“姜家那个失踪的小姐,姜瑗?”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姜瑗更有可能是将凶手引来的那个人。
“她不会武功,凶手要杀她易如反掌,不必使用这等伎俩。”应如是的语气沉了下来,“别忘了我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第四十六章
正是为了调查玉佩主人的身份,他们才找上了景州姜氏,又因为姜、赵两家的恩怨,决定夜探这间荒宅,再通过花瓶断口和墙上刀痕的线索找出密室,从而险些被箱中机关所伤。
“你是说……当年那个跟我一样在此遭到暗算的人,也想找到鬼面人?”
应如是道:“准确来说,是为了寻找白虎玉佩的主人。”
对方早他们几年找到这里,触发机关后下落不明,其身死则罢,要是还活着,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火折子的光越来越弱,应如是的大半张脸都被笼罩在黑暗里,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姜瑗这个人,你怎么看?”
以当时的情况来看,姜瑗没上那辆马车,无非两个原因,一是临时改变主意,二是出了变故以至无法动身。想到姜家人的性子,应如是认为后者可能性更大。
裴霁不解其意,直言道:“玉匠世家的小姐,性子有些烈,但在家破人亡前被照顾得很好,很少接触外人,也没出过院门。”
应如是颔首,却又提起了另一件事:“不刻虎纹是姜家祖上传下来的规矩,可那块白虎玉佩确实出自姜家人之手,再加上玉成年份,应为姜家先祖与人有诺,要让这块玉佩成为绝无仅有之物。”
玉匠凭手艺和名气吃饭,没道理跟钱过不去,对方能让姜家先祖许下这样的承诺,不仅要出得起大价钱,还得欠下人情。
裴霁登时会意,接话道:“以凶手的武功,就算是在道上接活的,那时的姜瑗也出不起价钱,对方很可能是主动找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