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占金鱼(3)
贺纪泽笑着避开她的问题,他抬起手,长指温柔撇净贴在她低马尾出的雪花片片。
“终于回来了。”
他自言自语着,手没移开,转向她泛红的脸颊,勾下她鬓角掉下的两三缕发丝,时上时下,轻缓抚摸,力道一会重一会弱,毫无控制,他的体温仿似天生比常人低几度。
她双颊泛红的厉害,亮亮的桃花眼里布着红血丝,意识滚烫如灼,天地颠倒,地动山摇。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屡试不爽,他眼底是阴郁的暗,可他分明在笑。
江壹瑜斜眼去看,注意到了他带着指套的小指在细嫩皮肤摩挲的动作——越来越近,快要靠近唇角时,她心中响起不间断的警铃到达最高分贝。
几乎没有犹豫,她用力拍开他的手,头发被揪掉几根。
猝不及防的举动,饶是反应再快的人都来不及防备,套在贺纪泽小指上的指套就这么甩了出去,滚到路中央,被忽然飞来的一辆白色轿车碾过,融入雪泥。
江壹瑜皱眉,这种情况下,她没想过要掩饰任何情绪,包括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嫌恶。
小指畸形的尖端暴露在冷空气之中,皮肉粗粒不平,极为丑陋,贺纪泽下意识把手藏进口袋,颤动的目光暴露他此刻心境,可也就一秒,眼神即刻变化,像是冰湖里打捞出的寒冰,冷的空茫。
“阿瑜不打算说声对不起吗?”
第2章
“你不是死了吗”
贺纪泽走去捡黑色指套时,江壹瑜站在原地看他。
那一抹白色缓缓落下,捡起被碾扁在地上的指套。普通小轿车一般在1.2吨到1.3吨左右,厚大的车轮碾过,混着雪水,皮制的指套沾黏在沥青路面,形状狼狈。
江壹瑜看着蹲在路中央良久的贺纪泽,落寞的白,几近和周围雪景融为一体,她手心微凉,在想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可转念想到他们同住一屋檐下发生的那些事,又觉得不过彼此彼此。
贺纪泽跑回来后脸色很静,没再纠结那句“对不起”,但也只剩平静,看不出别的情绪,江壹瑜怔了几秒,也就是在出神这几秒内,贺纪泽捉住她的手腕,打开车门,往里边带。
“你发烧了,自己感受不到?”
江壹瑜顿了半晌,摇摇头。
一上车,贺纪泽的一句话便把她所有的质问堵回喉咙里,他脱下白色西服盖在她身上,细致压平卷起的衣角,只给自己留了件白衬衫。这番动作做完,他又嘱咐驾驶座的外国人,掉头去医院。
江壹瑜缩在角落,像弱小的鹌鹑,鼻尖不自觉触碰到西服外套,不算陌生的也算不上熟悉的浓郁木质芳香扑来,干琥珀雪松的香气,深邃雅致,不知是错觉与否,闻的让人有些发晕,目光上视,贺纪泽的侧影正迎着米白灯光,浓长睫羽上下眨动,似乎是感受到她瞟瞥的眼神,贺纪泽转过头看她。
神情正常,不过有点疲倦。
恍惚间,江壹瑜觉得这人变了,此刻刚才还有的那种宁可下车走回家也不想坐他车回家的铁骨气概被浇灭的半点不剩。
贺纪泽带她到了处私立医院,江壹瑜坐车坐的头晕,瞥了眼窗户,只觉得楼顶的几个大字灯牌把周围空气都染成
了红色。
下车前,像帮布娃娃穿衣服一样,贺纪泽拎起她胳膊帮她把外套穿好,体型带来的差距让那件合适的西服套在她上身,颇有小孩偷穿西装的既视感。
这样的接触与江壹瑜而言并不生疏,反而是熟稔的能生出胆寒,在她给他当模特的那三年里,不少有。
其实不论是哪里的医院都没有多大差别,熟悉的消毒水味,冰冷的医疗椅,来来去去的医护人员,还有医生护士簇拥着,匆匆而过的躺在病床上的伤患……
江壹瑜坐在最靠边的椅子上,把头埋得很深,垂落的长马尾散开,遮住大半张脸,平日里的朱唇玉面如今只剩下苍白,脸色很难看,医院的场景让她想起飞机上做的那个梦。
“江小姐?江小姐?”
“贺纪泽!”江壹瑜猛然抬头,没多思索便抓住眼前人的手,脱口而出就是他的名字,说完就连她自己都有些不可置信。
“江小姐,贺先生他去接电话了,请您稍等一下,他待会就回来。”
“你是哪国人?”
“法国人,我是专门被聘请来保护贺先生的,您可以叫我乔犹大。”
乔犹大高鼻深目的五官并没有攻击性,见她抬眸,不好意思揉了揉一头棕色的卷曲发,与一身腱子肉形成强烈反差。
原来这外国人的中文名叫乔犹大。
江壹瑜想起她读高一时,贺纪泽刚好读高三,下半学年的事了。
早春季节,小雨初晴,贺纪泽在花园里写生,她在池边拿着饲料喂金鱼。
贺家池子里的金鱼都是草种金鱼,白红草金鱼,瘦长细尖,江壹瑜小时候很喜欢这种金鱼,因为只见过这种,长大后才知道还有兰寿鱼那样可爱圆胖的金鱼,对比起来,自然就觉得池子中夺食的游鱼普通。
无聊至极,也不想回去写作业,江壹瑜索然无味的模样被一旁的贺纪泽看在眼里。
贺纪泽将笔丢进脚下涮笔筒,没再打算画。而是和她介绍起十三世纪后期佛罗伦萨大画家乔托迪邦多纳创作的湿壁画———《犹大之吻》。
江壹瑜对美术绘画西方美学之类没任何兴趣,只觉得寓意有趣,亲吻还能和背叛联系起来?所以听到“乔犹大”这怪异的名字便想起这件事。
“江小姐,我先带你去见医生吧。”乔犹大摁灭手机,睁圆异色的大眼,像是在询问江壹瑜的意见。江壹瑜点点头,跟着他去进了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