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今天也想弄死我(210)
“从此以后,我必广修寺庙供奉香火,救救她……”
“只要救她,什么都可以拿走,天下财富,天子龙气,哪怕是我的命……”
“求神佛怜悯,我愿用二十年寿命,换她活上一年,只要能留住她……”
“……”
无人的昏暗佛堂中,金丝玄袍的帝王磕破了头,嘶哑着嗓子,虔诚地向他曾藐视的神佛叩首,向所有能想到的未知存在乞求,请救救他的妻子。
从前他不可一世,以为那些跪在佛堂里的人都是无能鼠辈,他们无力反抗人生的痛苦,所以才向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献出信仰,祈求一根虚假的救命稻草。
就像他可怜的母亲,曾跪在佛堂面前日夜不停地祈求。她求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万俟望不知道,他只知道她无数的祈
求,只叫她早早死去,丢了性命。
可如今,他恍然间明白了。
天意弄人,行到绝处,这根虚空中的救命稻草就是唯一的希望。
天若有情天亦老。
他求了一夜。
翌日清晨,德福急急来报:“陛下,大喜事!娘娘消了热,也不呕血了,太医诊脉都称奇,明明是死脉,一夜之间却有了生门!”
万俟望磕头的动作骤然停住,随即又重重磕了下去,空旷佛堂中叩首声久久回响。
他抬起头,额上青紫烂红,血留了满脸,触目惊心,嘴角却高高扬起,带着近乎疯狂的笑。
他的盈盈,留下来了。
无论神佛拿走了什么,他的盈盈还在就好。
虽活了过来,可孟长盈每日昏睡的时间极长,平时只醒来四五个时辰,虚弱得几乎连床都下不了。
就这么熬了半年,情况才稍稍有所好转,偶尔能坐在轮椅上出去转一转。
半年时间,星展完全大变样了。
她瘦了许多,行走坐卧都更静,再也不像从前那样时时笑谈、跑跑跳跳,头上绚丽的绢花都拿掉了,只戴那几只兵簪。
夏天只剩下燥闷的尾巴,傍晚暑气消散,光线柔和。星展推孟长盈到窗前,打开窗,叫她闻一闻新鲜的草木气息。
孟长盈静静坐着,眉目沉静,除去过分苍白清瘦的模样,神态与从前并无差别,甚至更平静。
星展在旁,时不时递来茶水,赶一赶飞进来的小虫,帮孟长盈掖一掖衣裳。
孟长盈忽然抬手,轻轻摸了下她的脑袋,“怎么不见你戴绢花呢?”
只一句话,星展眼泪夺眶而出,肩膀颤抖,她捂着嘴,哭得无声。
孟长盈揽住她,把她抱进怀里。
星展大哭出声,那样凄惶:“主子……”
孟长盈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嗓音温柔:“告诉我吧,别憋在心里了。”
星展抬头,泪雨纷纷。
那是她不敢回忆的一幕。
她以为有人下毒,以为有人要害月台,可太医说,那牵机毒药是月台亲手取回来的,就在那夜子时,就在星展到来之前,她服下了牵机。
月台就这么死了?就这么死在和她一墙之隔的地方?
那一声“咚”是什么声音,她不敢去想,每每想起都恨不得杀了自己。
她为什么没有推开那扇小窗,她为什么没有推门而入,她为什么……没有拦住月台。
这半年里,她无数次午夜梦回,梦到那扇虚掩的小窗,窗后是刚服下毒药的月台,可她还无知无觉在窗下求她别生气。
她一次又一次经历这样的噩梦,有时是亲历者,有时是旁观者,她大吼大叫,想要让自己起来,去救月台,可没有一点用处。
第二日清晨总要到来,她总要跌进那扇门,看到月台僵硬扭曲的尸体。
而那张小案上,压着一张素笺,事无巨细地写下了孟长盈的习惯和用药。最后一行小字,是荷叶酥的制法,写给星展。
通篇没有一个字提及她自己。
星展那时万念俱灰,她在夜里蹲在小窗下,怔怔看着手里的斧簪。
怎么死的就是月台呢?月台怎么会死呢?那行小字又是什么意思呢?是怪她,还是不怪她?
万俟望闻讯而来,看到她这幅模样,直接一脚将她踹倒在地,怒骂道:“你以为你要扎的是自己吗?你扎的是盈盈的脖颈,你死了她还能活吗!月台把她托付给你,你又要把她托付给谁?你若是死,第二日我就剁了郁家的小杂胡,叫你兄弟姐妹一家团圆!”
星展仰面躺在地上,捏着斧簪的指节发白。星子还那么亮,她的月台怎么就死了?
万俟望转身走出几步,又回过头,嗓音哑而闷:“别想了,陪盈盈走完最后一段路吧。”说到最后,竟有哽咽之音。
赵秀贞说得没错,她不懂珍惜。那样好的时光,她还撒泼吵闹,只道是寻常。那么多无微不至的关心教导,她只当做是束缚她的枷锁。
月台是母亲一样的姐姐,她以为月台无所不能,以为月台能包容万物,可不是的。月台也是人,会痛苦会流泪的人,会在无人夜里辗转反侧的人。
可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珍惜。
“主子,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我月台才……”
她说不下去,那双圆眼盛满了痛苦,几乎要被这一句话击碎。
孟长盈拭去她的泪,缓缓道:“不,是因为我。”
星展愣住了。
孟长盈闭了闭眼,她比谁都知道月台对她的执念,从少时孟家出事起,月台就把她当做全部的支撑。可在南雍她一次次地推开月台,她难以想象,她对月台说“可以没有你”的时候,月台在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