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今天也想弄死我(50)
万俟枭一捋发辫,随意道:“永康?先帝取
年号还要翻遍诗书,由太卜令起卦占卜。陛下这般行事,太过草率了吧?”
姿态语气都不甚尊重,甚至腰都不曾弯上半分。
言罢,满堂静默。叔侄说话,外人总是不好插嘴的。
被驳了一句,万俟望并不恼,面上仍是宽和的君主模样,“叔父此言差矣。何谓天子?天子敬天事地,袭得天爵,与常人不可比拟,何来草率儿戏之说?”
五年的诗书礼仪可不是白读的。
万俟枭只听了个半懂。可看周围汉臣个个点头称是,他也能看出来万俟望此言很得人心,且有理有据。
他脸色更黑,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孟长盈清清淡淡一句话堵回去。
“吵什么。陛下既然定了永康,太卜择日卜算即可。想来天子之言,天地自然认可。”
万俟望坐在龙椅之上,下巴微微抬,温雅含笑。
在百官看来,是仁慈帝王不失其威。在万俟枭看来,是讨人厌的小子仗势压人。
可惜了。孟长盈在,他这会还真不敢托大。
这女人不止邪门,立场还飘忽不定。万俟望手里的北关二镇还没捂热乎,他可不想招惹孟长盈。
万俟枭没话说了,自然无人再敢大放厥词。
年号一事初定。后续的琐碎政事,万俟枭没心思找茬儿,每一项都按部就班地推进。
食时到,百官下朝。万俟望照例随孟长盈回长信宫,算作请安,也跟着用膳。
冬日里孟长盈爱吃汤饼,今天也还是汤饼,但浇头肉酱有许多种。还有难得的裹鲊,也是南方流行的吃法。
一人一方玉案,孟长盈用膳几乎是悄无声息的。可万俟望在她面前,总难以维持住一贯的规矩,时常将汤饼吃得稀里呼噜。
万俟望吃着裹鲊,总觉得这玩意儿太咸。咬上一口,得配大口汤饼才能咽下去。
“娘娘,这裹鲊也太咸了些,南人口味这么重吗?”他说完,埋头喝汤饼。
孟长盈看了眼月台,又慢悠悠地咬了一小口裹鲊,“一样东西,在千人手中便是千种滋味。这裹鲊是月台做的,我觉得滋味甚好。”
不远处星展正端着碗正逗胡狗儿玩,闻言,也从屏风前探过半个脑袋,“我也觉得滋味甚美,陛下若是嫌弃月台做的东西,可以少来嘛!”
说完,也不等人回应,又缩头自己玩去了。
万俟望抬起头,倒真没想到这裹鲊是月台做的。毕竟鲜鱼做成吃食可不简单。月台瞧着温温柔柔的,原来下厨时还能杀鱼,人不可貌相。
他望对月台一拱手,笑道:“倒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细细品味之下,方觉这裹鲊甘味鲜美啊。”
月台正用巾帕给孟长盈擦拭嘴角,闻言皮笑肉不笑,回以一礼,“陛下谬赞。”
孟长盈吃得不多,这会已吃够了,正懒懒倚着凭几,对万俟望道:“你这话头转得够快的。”
万俟望又吃下几口裹鲊,才应道:“客随主便,小七可不敢无礼。”
孟长盈挑眉,示意他接着吃,又随手拿过几本公文来翻。看了没几本,孟长盈忽地目光凝住。
万俟望虽说在用膳,可余光一直关注着孟长盈,第一时间便发觉出异常。
他定睛一看,孟长盈手中公文是浔州刺史上奏。关于凌汛灾情暂缓,又遇暴雪成灾一事。他昨夜才批过赈灾诸事。
“娘娘,浔州一事可有不妥?”万俟望没等孟长盈发话,主动恳切询问。
孟长盈放下公文,目光落在脚边的铜篓红炭上,默了片刻,才轻声道:“民生多艰。浔州曲州凌汛受灾六郡,两年内赋税削去一半,傜役全免。”
民生……多艰?
万俟望眼瞳微动。
他以为孟长盈是玩弄权术的窃国贼,却不曾想到她竟也心怀天下百姓?
“我这就重新批阅下诏,想必浔、曲二州百姓必定感念娘娘厚恩。”他立即放下碗筷,拿过公文,另一手执笔舔墨。
孟长盈却摇头,淡声道:“不必提及我。皇恩浩荡,百姓该念的是你这位皇帝。”
舔墨动作一顿,狼豪笔尖押入墨砚中,浸饱黑亮墨汁。
万俟望蓦然抬眼,却只见孟长盈冷淡平静,一如往常。
半晌,他轻笑一声:“小七听娘娘的。”
从前他敷衍的时候,总说这句话。可这回,尾音却不自觉地柔了些。
万俟望提笔重拟诏言,脊背肌肉虬结的大个子,也能静下心来,书写出一行行稳重又不失锋芒的小行楷。
这是少时,孟长盈亲自握着他的手,一笔笔教出来的。
当年十二岁的万俟望,甚至还看不太懂汉人的文字。如今十七岁的万俟望,已然是北朝奠定未来大局的帝王。
这是她为他安排的路。
孟长盈点点棋谱,宫人手脚勤快地布上棋盘和棋奁壶。她慢悠悠地摆上残局,兀自对弈,像是忘了殿中还有万俟望这个人。
气氛安静,两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就如同过去的五年一样。可某些东西似乎又变得不太一样了,脉脉无言中一切竟都很融洽。
万俟望批完公文,正要起身,孟长盈却又推过来一本描红字帖。
万俟望接过来,孟长盈似乎没有说话的意思,万俟望看她两眼,便乖乖坐下描红。
棋子渐次落盘,声音清脆。
直到万俟望认真描了三页纸,孟长盈方才启唇:“小七,北关四镇一分为二,该走下一步了。”
万俟望手下书写不停,口中回应道:“娘娘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