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庭花(2)
「皇后这是?」我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问。
景嬷嬷微微叹气:「批折子。」
我一怔:「批折子?那不是牝鸡司晨吗?」
景嬷嬷的脸色登时便沉了下来:「贵嫔也是女子,怎能如此贬低皇后娘娘?皇上出征在外,一去数月,若皇后不理事,凉昌百姓又当如何?」
「我不是这个意思——朝中不是还有臣子?」
她摇了摇头,望着那扇烛火幽微的窗,不愿与我再多言。
一时间,我脑子有点蒙,但内心那点子气恼,终是被凌晨这如萤火虫般的点点烛光,渐渐冲散了。
自那日起,我去万华宫请安,再未迟到过。
后宫女子众多,但除了宸元宫的云夫人,大家相处得都还算和睦,尤其是德夫人,经常带着孩子来我宫里玩耍。
她有一儿一女,皆是在民间生下的,那时,她还是堂堂正正的吕夫人。
大公主吕雀知比我小四岁,她的嘴特别刁,凡是青菜,一口不吃,时常气得德夫人跳着脚骂她。
大皇子吕龙知比雀知小两岁,他是个有主意的,每当雀知被骂,他便会拉住她的手,姐弟俩满宫里跑,来躲避德夫人的怒火。
不过,在皇后面前,雀知和龙知都不敢造次。
「雀知,吃青菜。」
皇后时常一字一句地如此说,温柔又坚定,不容任何人拒绝。
雀知惯是欺软怕硬的,每每此时,她都会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里,鼓着腮帮子大口大口地嚼青菜,眼睛里泛着小泪花。
「龙知,用完膳去写日录。」
龙知乖巧地点头,一声不响地吃完饭,便会端坐在书桌前去记录这一天里的见闻。
龙知是宫里唯一的皇子,皇后抚养了他,并用训练太子的方式培养他,所以他名义上是嫡子,日后是要继承大统的。
在宫里,龙知很忙,忙着功课,雀知也很忙,忙着胡作非为。
「燕燕,咱们玩射箭吧,就用你的翡翠珠花作箭靶,谁射中了,珠花就归谁。」
我的箱子里有一套翡翠十二花神珠花,雀知已然惦记好久了。
我朝她一阵冷笑:「鬼心眼挺多啊,珠花本就是我的,你当我傻?」
「别那么小气嘛,」雀知嬉笑着摇晃我的手,「燕燕姐姐?宁娘娘?」
怎么办,我吃软不吃硬,她一声「燕燕姐姐」便把我的心叫化了。
小春笑着把珠花系在了箭靶中心,雀知拼尽全身力气拉起了她的小弓,只听「嗖」的一声,哈,她射歪了。
我假装很遗憾:「雀知啊,你要努力练习箭术。」
谁料雀知毫不气馁:「总有一日我会像许州女子那般百发百中的。」
我起了好奇心:「许州女人为何能百发百中?」
雀知一边不停地射箭一边撇嘴:「你连这都不晓得?许州是凉昌的边境重镇,胡人常来骚扰,母后想了个好法子,让官府组织当地的百姓习箭,用银子做箭靶,谁射中银子便归谁,如此一来,如今连妇人都可以百步穿杨了。」
「皇后好计谋,那胡人如今定不敢来了。」
「怎么不敢?胡人可坏了,母后说还得在许州屯兵屯田才行,只可惜国库没那么多银子——」
我立即捂住了耳朵。我不听!我没银子!
吕继御驾亲征,我爹已经出了五十万两,我鱼府的银子,可不是大风刮来的。
第3章
不过雀知的好日子也很快到头了。
因为皇后见雀知整日游手好闲,便请了一位文夫子进宫来给她授课。
没了雀知这个玩伴,我很是无聊,便准备去各宫妃嫔那里串串门。
德夫人警告我:「串门可以,但要记住两点,一则宸元宫的云夫人是个晦气的病秧子,莫要去自讨没趣,二则去淑贵人的熙和宫时,切莫不要带荤腥吃食,最好提都不要提。」
我:「……」
算了,这个门,我也不是非串不可。
这皇宫内苑,竟然连串个门都有诸多忌讳,与其如此,我还不如赶紧焚香沐浴,将腰肢练得再柔软些。
因为听说吕继快回朝了。
景和三年冬,凉昌击退了南楚骑兵,吕继凯旋。
得胜还朝的皇上,接连在乾元殿办了三天的庆功宴,他喝得满面通红东倒西歪,若不是皇后提醒,几乎都忘了要与我圆房。
那一日晚膳之后,我沐浴更衣,将自己洗香香抹白白,穿上薄如蝉翼的纱衣,既忐忑又期待地在榻上等着吕继。
日暮之后,吕继终于来了。
他似是喝了酒,眉眼锦绣,唇角风流,一张英俊的脸透着红润的春意。
红烛摇曳,炉香袅袅,那一夜,他温柔缱绻,像极了世间所有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可就在我们两人准备相拥而眠时,宁安宫外却忽然响起不合时宜的声音:
「陛下,宸元宫来人说云夫人得了急病,请您去瞧一瞧。」
呵!早就听说云夫人善妒,仗着自己得宠时常做出将吕继从嫔妃床上抢走的缺德事来。
可我鱼燕燕是个二愣子,偏就不信这个邪。
于是,我一把箍住吕继的脖子:「难道陛下懂医术?巧了,妾的腰也酸得很,您帮我瞧一瞧?」
吕继的面色浮现出几分尴尬:「孤不懂。」
「既是不懂,那就安寝吧,妾听闻云夫人隔三差五便闹回急病,想必御医自是有法子的。今夜是您初次来宁安宫,可不能丢下妾不理。」
我故意噘嘴又皱眉,不露痕迹地将了他一军。
男人果然受不了狐媚子,闻听此言,吕继的气息一滞,只得对守在外面的奴才吩咐一句了「孤明日再去瞧她」,然后便再次将我搂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