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爷他老房子着火了(214)
帐子里重新安静下来,荷回想说些什么,却看见皇帝松开她,起身背对着她,在帐中来回踱步。
虽然看不清他的神情,但荷回已然能从他紧绷的脊背上看出。
他在生气。
她曾见过两次他生气的样子。
一次,是她首次面圣之后,他以为她故意骗他,将她拉进了屋子,另一次,则是她因为庆嫔迟了与他的约定,叫他误以为她为了李元净对他失约。
而无论哪次,他都
不曾像如今这般,整个人像根紧绷的弓弦,好像被她稍稍一拨弄,就会发出阵阵寒澈的嗡鸣。
他呼吸沉重,似乎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站在那里,闭上眼睛缓解内心汹涌的情绪。
荷回跻鞋下榻,从身后去拽他的衣袖,“皇爷。”
皇帝不吭声。
荷回默了下,说:“您别这样,和我说说话,别不理我,我害怕。”
皇帝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兴许吓着了她,抿了唇,转过身,见她一双眼睛正水凌凌地望着自己,弯身将她横抱起起来,重新放置在榻上。
就这么几步路,他都舍不得她走,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吭声,坐在她身侧,微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荷回基本可以确定,他不是在对王植生气,而是在对她。
她大抵能猜到缘由。
从京城到这儿,何止千里,她这样一路长途跋涉,不是骑马便是走路的,身上只是有些许擦伤和水泡,已经是万幸。
但凡她身子差些,腹中的孩子恐怕便不只是胎像不稳的问题,而是早不在了。
这是他期盼已久的孩子,可却因为她,险些有个好歹。
“是我不好,叫孩子这样受苦。”荷回声音低下去,心情有些低落。
闻听此言,皇帝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他目光落在荷回脸上,眸光闪动,半晌,终于开口道:
“你以为,朕是因为你没护好孩子同你生气?”
难道不是么?
荷回抬起头,语气里夹杂着愧疚,“我听说您没了消息,便什么也顾不得了,这才忽略了他/她。”
她懊悔自己的粗心,然而心里却清楚,即便时光倒流,她怕是还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这是她的皇爷,她的随之,她不能将他孤零零地抛在这儿。
她没法儿离开他。
他若是有个好歹,她也活不成了。
这念头很不理智,可是她没法子。
皇帝又不说话了,荷回从身后环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脊背上,垂下眼,却看到他的手在微微发颤。
那颤动很小,像冬日里水面上荡起的层层涟漪,轻轻的,毫不起眼,稍不留意便容易被忽略掉。
荷回身子一僵。
皇帝从未在她面前这样过。
在她印象里,无论发生什么,他从来是沉稳平静的,像是一块高大稳妥的磐石,替她顶起头顶这片天空,即便山河震动,他也依旧游刃有余,成竹在胸,好似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难倒他。
可是如今,他的手却在她够不到的地方,轻轻地打起颤来。
“皇爷......”
她下意识抬头去看他,急道:“我往后再不那样冲动,会好好照顾孩子,不会叫他/她有一丝一毫的闪失,您别再生我的气。”
她孕期本来情绪便不稳,如今乍然见皇帝这般,自然有些着急。
“朕确实生你的气。”皇帝转过头来,声音有些沉闷,“却并非为了孩子。”
荷回不解:“那是为何?”
皇帝抿着唇,转身将她重新妥帖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脊背喟叹道:“为了你。”
荷回一愣。
皇帝眸色沉沉,“你有孕在身,那般长途跋涉,若一个不慎,会发生什么?”
他终于低头与她对视。
“你会小产。”
她年纪小,不懂这些道理,只以为小产不过是失去个孩子而已,却不知对女子的身子伤害有多大,轻则疾病缠身,重则没命。
这种事情他从小到大不知看了有多少次。
对此,太祖爷时,一位姓齐的选侍最为叫他印象深刻。
她为了讨取太祖爷欢心,没日没夜苦练昆曲,却不知当时自己已有身孕,没多久就见了红。
齐选侍原本身子康健,小产后却疾病缠身,得了血山崩,每日缠绵病榻,疼痛难忍,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因她抚养过他一些时日,她临死前,彼时还是王妃的太后曾领着他前去探望。
即便过了这许多年,皇帝依旧清楚记得那日的场景。
满屋的血腥气直往鼻子里钻,齐选侍躺在榻上,面无血色,瘦得已经没有人样儿,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像个垂死的老妪。
明明她还那样年轻,只是一场小产,却要了她的性命。
他没法接受荷回变成那样,连一丝一毫的可能都不能有。
在御医说出荷回有孕的那一刻,他心底里忽然没由来地升腾起一股难言的后怕。
这感觉波涛汹涌,瞬间淹没了他,以至于他感受不到任何新生命即将到来的欣喜。
明明他这样期盼这孩子,可那一刻,他满脑子想的,依旧是荷回,只有荷回。
是,她如今安然无恙,可万一呢,万一她在过来寻他的过程中发生意外,身子承受不住呢?
她会怎么样?
他根本不敢想。
从京城到这儿,路那样长,草原戈壁,大漠狂沙,她若是有个好歹,在那样的环境里瞧不见他,她该有多绝望。
他怨怪她不顾及自己的身子,责备王植他们不拦着她反而跟着她一起胡闹,他甚至生气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叫她担惊受怕,受了这样多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