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载雪(116)
“取完便退下吧,我在歇息。”
银心哪敢多待,赶紧躬身告退:“是,世子爷,奴婢这就退下。”
随着一声轻微的关门声响,屋内又安静了下来。
谢聿站在屏风后,却没有再走回美人榻旁,眸底也再无半分睡意。
他脸上神情沉淡,好似放空了思绪,又好似压着心绪,不让古怪的异样窜上。
他心中像是夹着一根刺,因那丫鬟口中的谎言,也因那一晃而过的一个“许”字。
谢聿不确定自己是否看错了。
却也没能有理智的情绪细思更多。
如此行为卑劣且失礼。
他怎可做出这等令自己都不齿之事。
可是脚下步子还是迈动了。
谢聿走出屏风,缓步逼近那个橱柜。
直至走到橱柜前。
谢聿垂眸看着最上一层紧闭的抽屉。
他回想自己方才的晃眼一瞧已是越发模糊了。
他好像什么也没看到。
他应该没看到吗?
心中隐隐有眸中直觉在牵引他,提醒他。
他不该做这样的事,不该随意翻动江绾的东西。
不该,也不能。
为何不能?
他蹙起眉来,看到了自己的指尖拉动抽屉。
厚厚一叠信件再次出现在谢聿眼前。
最面上的一封信封上,一个“许”字,清晰映入他眼中。
第41章
【上次一别,言语未尽,望再相见,盼你回音。】
谢聿感觉到自己手在抖。
眼前白纸黑字刺得他眼眸生疼。
只言片语,不足以还原他所不知的所有事,但也因此令人生出更多无边的猜想,无一不朝着锥心的方向而去。
更多的信件,在他不受控制的冲动下被一一打开。
信纸被翻阅出唰唰的声响,谢聿耳边却好似失聪一般什么也听不见。
她写:自相别,相思沉,孤舟载我情,此生唯爱君一人,山海不移,日月为证。
她写:西窗叶落,褪色成霜,冬去春来,终有别时,非吾愿离,迫不得已,只就此别过。
谢聿眸中寒意乍现,死死盯着那娟秀的小字,不必辨识,信件尾端便已清晰落下她的署名。
画舫宴上,她提着裙摆,神色焦急地穿过重重人群。
她说,光线太暗,她没看见就在近处的他。
可她却看得见那远处的白衣身影。
她奔向他,找寻他。
当她终于站在那个人身前时,她是怎样的神情。
谢聿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那时她站在他身边,视线却只看着另一人。
她回避介绍他的身份,她沉默不语,直至他转身离去。
所有从那一刻之后生出的古怪情绪在这一刻终是有了清晰的解答。
她此生唯爱另有其人。
与他成婚才是迫不得已。
那他们过往的那些温情算什么?
谢聿的眼眸漆黑不见底,像是要将信纸盯出个窟窿来。
但信纸没有,他的心脏才像是被利刃捅出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几近失控的震怒冲上头顶,他也终是知晓打开抽屉前那股没由来的直觉是为何。
直觉让他不要打开,直觉让他不要去看。
就像是心底深处对真相早就有了猜测,却想让自己如懦夫一般,不去看,便不会知晓,继续将自己蒙在鼓里。
可笑至极!
谢聿手上颤抖着,指腹将手中信纸捏出一道褶皱。
哗的一声——
几张信纸散落。
屋外正这时传来脚步声。
谢聿转回身去,没有丝毫隐藏,也不为躲避。
他眸中神情沉冷,紧盯着那道紧闭的房门。
房门打开。
江绾:“世子你在……”
声音戛然而止。
江绾站在门前,看见谢聿站在橱柜旁。
最上一层的抽屉已然被打开,她平日整理整齐的信件此时凌乱不堪,还有几张信纸掉落在地。
江绾原本温和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消散。
她轻轻关上身后的房门,背靠门前,缓淡出声:“世子,你看了我的信。”
是陈述句,却带着几分质问的意味。
谢聿绷着唇角,眸光冷厉地看着她。
他没开口,江绾便又道:“你为何动我的东西?”
谢聿眉心突突一跳,大步朝江绾逼近,手里还攥着一封信:“江绾,你现在是在质问我吗?”
“是,你为何动我的东西?”
“我是你的丈夫!”
江绾别过眼,也略过谢聿的身形,走上前几步,蹲身沉默地捡地上的信纸。
她不知道谢聿在说什么。
是说他是她的丈夫,就可以随便动她的东西。
还是说,他是她的丈夫,所以她不可以喜欢别人。
谢聿目光阴鸷,看着江绾,身体却像是被冰封一般,僵硬得动弹不得。
直至江绾将掉落的信纸都捡起重新站起身来。
她看起来仍旧平静,像是压根没有被撞破隐秘之事的慌乱,也丝毫不觉得任何心虚。
谢聿甚至觉得她要开口向他解释了。
解释他看到的都是误会,解释信上所写并非他想的那样,所以她才不显慌乱。
可是空气仍在沉寂着。
江绾起身后,沉淡目光直直看向谢聿。
可那显然不是想要解释的表情,甚仍带着几分质问的意味,只为责怪他随意动她的东西。
谢聿觉得自己此时像个笑话。
他发现他的妻子心中另有所属,他的愤怒,急切,不敢置信,却丝毫没引起对方的共鸣。
她的注意力竟落在别的事上。
好似她喜欢别人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