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载雪(80)
江绾听到这里不由呼吸一顿。
难怪二夫人如此难以开口,这些也是她在国公府以来不曾知晓的往事。
国公夫人已逝,谢国公也已续弦。
这等事自是不会再有人提起。
二夫人:“不过我进了国公府没多久,国公夫人便有了身孕,但国公爷与夫人却因此产生了激烈的争吵,从那之后,国公爷便不再去夫人房里,夫人怀着身孕,我一直伺候在左右,直至夫人临盆,国公爷也未来看过一眼。”
二夫人说到这里不由敛下眉目,声音也逐渐变轻:“那时,国公府内外因此流言蜚语四起,背地里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说,世子不是……”
江绾心尖一紧,即使二夫人止了声,她也猜到了下半句。
国公夫人本是君亲王府郡主,为谢国公正妻,府上嫡子诞生,却叫人如此言论,难以想象那时的国公夫人该有多难过。
二夫人摇了摇头:“国公爷和夫人的矛盾在长久数年中一直未能消解,甚牵连到世子,世子分明该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谢国公府嫡子,却无人知他从小小年纪起便已是常年独一人在临风院。”
“世子自幼冷静克制,我从未见过他因受父亲冷待而露出失落之色,后在夫人去世时也未掉过半滴泪,这些年世子一直是独自一人,待到他人朝之后,更是时常忙碌在外,像是要借此与国公府断了联系一般。”
江绾听着二夫人所说的这些,也终是明白谢聿那股子古怪的脾性究竟是从何而来了。
与其说他是古怪,不若说他身边从未有过关系亲近之人。
亲近如家人,亲近如妻儿。
“抱歉,说是与世子妃聊聊,可我光顾着自己一人说了。”
江绾心里因方才知晓的事而有些闷闷的。
她低声道:“无妨,我本不知这些事,是二夫人告诉我,我才对世子又有了另一分了解,只是二夫人……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呢?”
不似为说闲话,更没有诋毁谢聿。
江绾此前所猜测的二夫人对谢聿抱有怨念早已不成立。
二夫人稍显窘迫:“夫人生前待我不薄,甚在我有了身孕后,让我入了后院抬为妾室,我虽与世子不亲近,但在他幼时我也曾伺候左右,世子如今也已长大成人,但与国公爷之间隔阂也因年岁越发深重,我一直希望世子能有一桩好的姻缘,能够真正有人伴在左右,又担心因世子的脾性引你生出误会,我知我这些话太过唐突,所以一直不知要如何说出口。”
江绾默了默。
二夫人当即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道:“世子妃莫怪,我并无要求世子妃的意思,我说这些也只是……我心下担忧,不,我只是……”
江绾看着二夫人已是有些语无伦次了,不由缓和了神情笑了笑:“我没有怪罪,二夫人将这些话说出来,心里也能舒坦些了,不是吗?”
二夫人怔了怔,而后才松缓道:“劳世子妃听我唠叨了,我当真无别的意思,只望世子妃往后与世子一直好好的。”
*
江绾今日听二夫人一席话自不是全然没有感触的。
她本是想过国公府如今如此冷清的氛围,谢聿自幼成长的过程也应当不会很热闹,但却没想过竟会是这样的孤寂。
这与江家,与她所成长的环境全然不同,她即使听过了描述,也无法当真想象那般画面。
这么想来,一路孤独的谢聿似乎当真有些
可怜。
就似二夫人同她说这番话的真实意图一般。
让人对他的过往心生同情,心生怜惜。
“趁早把你的脑子换了吧。”突然一道冷声,不带丝毫怒意,只叫人不住要打寒颤。
“世子爷恕罪,小的当真不是故意的。”
“滚,去把事重办。”
“……是,世子爷。”
江绾怔然抬眸看向房门的方向。
因着在等谢聿回府一同用晚膳,所以房门未关,一眼能看向院中。
方才的声响也是从院内传来。
视线里出现谢聿高挺的身姿后,角落一侧也见钦羽只迅速折返的背影也显露可怜巴巴的样子。
江绾心下顿时不由又觉好笑。
瞧他这副盛气凌人居高临下的样子,何以可怜。
他也定是极为不屑旁人予他的同情。
那些曾经已为过往,如今谢聿早已是令众多人仰望的存在。
江绾从不否认谢聿的优越,无论内外。
二夫人的担忧自在情理之中。
但她与谢聿之间的相处并不需要这些情绪。
如此想来,谢聿仍然是个无法和可怜一词联系在一起的人。
谢聿面色冷厉地跨入屋中,忽的又脚步一顿。
“笑什么?”
江绾一愣,不知自己竟是心下笑着,唇边也有了上扬的弧度。
她连忙敛了笑意,起身道:“没有,正等世子回来呢。”
谢聿眉梢微动了下。
她方才明显是不由自主的笑。
是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还是因着瞧见他回来了?
没有确切的答案,谢聿却已不自觉偏向了后者。
因为此时的江绾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让他方才那股被钦羽的愚钝气出的冷意也逐渐开始消散。
江绾看着谢聿那张不知因何事而显露倨傲神色的脸庞,便更不觉他有任何可怜之处了。
若要说可怜,或许是为等他回府,早就等得饿了肚子的她比较可怜。
江绾问:“世子,现在用膳吗?”
谢聿微微颔首,在江绾身边坐了下来。
江绾唤了下人备菜后,便又随口问:“方才是出什么事了吗,你待会还要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