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106)
“万万不可啊楼主!”青木今年才十四岁,一早就流了眼泪,他朝邝萤重重跪下,道,“楼主,青木并不怪罪许师姐的,青木——”
“你,”邝萤冷笑,将旷野萤抛给他,“你第一个来。”
“楼……楼主……”
“你既心疼你的许师姐,那就来替她。那十八刀我亲自来,一刀一刀——刻在你身上。”
许少央嗤笑一声,湿透的发丝贴在冻得青紫的唇上,轻声说道:“楼主何必为难一个……孩子,尽管来就是了。少……少央连命,都是弃月楼的……”
“好,”邝萤点头,“有觉悟。”
“庄青木——别愣着。”
青木早吓得呆了,眼泪在脸上胡乱地流。邝萤不急,蹲在地上戳那黑猫未僵的尸体。他那大师兄见事情愈发荒唐,只怕邝萤真能将那十八刀刻在小师弟身上。
他猛地起身,自青木手中夺过旷野萤,喝一声:
“许师姐,青阳向您赔罪了——”
*
“少央在哪儿?”
解休抓住玄机殿外一守卫,神色慌张,问道。
“解师兄回吧,楼主有令,不准解师兄进——”
“我管他狗屁邝萤——”
解休猛地一搡那守卫,用力之巨令那守卫自己都吓一跳。解休不精于武,弃月楼上下皆知。可他今日却似换了个里子,颇有种不要命的劲儿。
他手里抄一把剑,正是他们那闭关多年的师尊薛华存的佩剑,剑名就为“毓灵”。他哪里会使剑,将毓灵剑用得柴刀一般,见人便不管不顾地挥砍。
这些习武之人见招拆招,可就怕他毫无章法。解休提剑闯入玄机殿,玄机殿内如遭大水淹过一般,而许少央正伏在满地冷水之中,背上皮肉翻卷,血人一般。
“少央——”
解休凄厉大喊,径直扑至许少央身前。许少央额上尽是冷汗,整个人全无血色。见解休来了,便紧紧攥住他的手。
“阿……阿休……别管……”
“师姐……你……”解休无助地四下张望,恍然瞥见身边一人手里正握那把沾满鲜血的旷野萤,他登时发狂,一把推倒那人,毓灵剑疯了一般地朝那人袭来。
“你——”
“解师兄——”
那人登时丢下旷野萤,抱头蹲在地上不敢动弹。解休被几个扑上来的守卫抓住,毓灵剑被人夺下,他被人死死压在地上。
“邝萤,你怎么敢……你个千刀万剐的东西!你不得好死邝萤!邝萤,邝萤——”
他在那几人压制下动弹不得,便只能冲始作俑者愤恨地呼喊。许少央的血顺着冷水漫过来,沾在他的脸颊上。
他登时失了分寸,无助而凄惨地哭嚎起来。
许少央伏在血水之中,血水灌满她一侧耳朵。背上的剧痛令她的神智渐渐模糊,她听不清解休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他好像又哭了……
又哭……怕什么呢?他总是哭……
“别……别哭了……”
她嗫嚅着。
邝萤的神情并无什么波澜,那只死猫已然冷透,皮毛都失了神采。他对那猫终于失了兴趣,便走上前去,捡起旷野萤,又塞回那人手里。
那人失魂落魄,缩着手不敢接,邝萤便将那刀死死扣在他手里——
解休见状,拼死挣扎,想去夺那刀子。可他疏于习武,如今只是案上鱼肉,便眼睁睁看着邝萤迫那人又要在许少央身上落下一刀——
“不要……不要——”他失声尖叫道。
“邝楼主要怎么罚……解休替她……解休替她!楼主……楼主——”
解休苦苦哀求,额头在地上撞得咚咚响。石砖的边缘不算平整,割破了解休的额角,瞬时渗出血来。
“好啊。”邝萤轻声道。
解休一怔。
他瞬时瘫倒下来,心里暗暗松一口气。
旷野萤贴着他的皮肉深深扎下去,猛一用力,在他脊梁处拉出极长一道伤口,仿佛要拆了他的骨骼,将皮肉也一同剥下来似的。
解休脸上露出痛容,冷汗顿时渗出。旷野萤却并未停下动作,那剥皮拆骨的疼痛让他不住发抖。
他热腾腾的血也淌出来,化入满地冷水之中……
解休侧首,望着许少央昏睡的恬静模样。身上明明痛得发烫,可他心里却暗生庆幸……
师姐,你知道吗?你和我的血,也算是融在一处了。
第62章 鱼陶瓶我只要他的死讯天下皆知。……
辛晚楼是一刻都不愿在火余宫多待的。
那张朱雀面具少铸了一截飞羽,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辛晚楼却觉得那东西难得应景——火余宫俨然牢笼,若她留下,那她就只能是其中被剪去飞羽的一只鸟。
她一无所获地自浦水园出来,立刻便趁夜跑离了朱雀台。长安她也不敢回去,生怕安长思去长安找人,于是便一通乱走。
一通乱走,不知朝哪儿去,便上了一老农的牛车,随他爱上哪儿去。
老农说一口刺耳嘲哳的南边话,辛晚楼一个字也听不明白。可那老农偏偏是个话多健谈的,兴奋地同辛晚楼说了一路,辛晚楼只能嗯嗯啊啊地胡乱附和。
老农一会儿指远处的山,一会儿指涧里的鱼,或是兴奋地从牛车上跳下,扯一株路旁的野草,递给辛晚楼,示意她搁嘴里嚼嚼。
谁知那野草究竟是什么,辛晚楼尴尬地正要推辞,那老农却毫不讲理嚷嚷起来。他先扯一根到自己嘴里,又一个劲儿地让辛晚楼试试。她实在无法,便只将那草叶小心地放入口中,咬一个尖。
草叶的清香顿时融化在齿间,舌尖一点微甜。老农得意地笑起来,这才又翻回牛车,悠然地驾车远去。